水洼绝境与生命寓言

    ■王漪

    《小鱼大河》无疑是童话作家汤汤近年来最具识别度的原创新作之一。一条小鱼被大水留在岸上，生命进入倒计时，经历了极致的生死体验。它相继遇见小蚂蚁、水白菜、小鸟等，感受善意与人性幽微，体验命运无常，更以超拔姿态收获直面并超越死亡的精神成长。这是“向死而生”的故事，是小生命绝境突围、创造奇迹的故事，更是对生命哲学的深刻思考。

    汤汤曾在创作谈中提及，想“将小鱼的八天写出层次，让读者紧张又充满希望”，要“往绝境写却不失轻盈”。她以八天倒计时为叙事锚点，借开放与密闭空间对照，讲述小鱼的求生。大河作为开放空间，虽着墨少，却是小鱼的精神原乡——有家人、童年与自由，支撑它在绝望中重燃斗志。而作为主要场景的水洼，是象征绝境的密闭空间。作者开篇便勾勒其封闭压抑：“翻个跟头就触底”，随其日渐缩小，小鱼内心挣扎加剧。但水洼不仅是死亡威胁，更是它突破局限的舞台：它以多元的生存姿态——或向上奋进、或向下探索、或勇于竞争、或向外求助、或向内自省，在逆境中不断突破，最终实现了生命的自我超越。

    八天期限带来针尖般的紧迫感，每章以“第 X 天”为题，如密集鼓点推动情节。汤汤赋予每天以不同叙述密度，既避滞重，又细呈抗争。此前伏笔中，小鱼因赢过大鱼获“奇迹小鱼”称号，八天水洼绝境正是对这一称号的极致考验。最终小鱼如神助般如愿回到大河。圆满结局如清泉，将读者心中堆叠的情绪温柔涤荡，尽数释放，印证“奇迹”之名，八天亦成为其主体性成长与生命力量的有力见证。

    小鱼在八天水洼中书写的生命奇迹，恰是汤汤二十余年创作中对“生命意识”的又一深刻诠释。回望其创作历程，那些不期而遇的灵感，常如种子般落地生根，既助她完成对日常生活的奇异化叙事，也推动她对生命价值的哲学思考。生命意识的探索，早已在其多部作品中留下深刻印记：《一只小鸡去天国》借小鸡的旅程，思索告别、思念与生命延续的深意；《太阳和蜉蝣》让朝生暮死的蜉蝣与永生的太阳对话，叩问“生命有限与无垠”的命题；《屎壳郎响当当》则以推粪球的日常，解构“消亡与创造”的辩证关系……《小鱼大河》更以大胆叙事探索，洞开微小与宏大、个体困境与精神突围的深层命题，最终指向人类共通的生命体验与存在本质，让生命意识的表达在延续中更显深邃。

    作者对作品极为珍视，从交稿到定稿历时一年多，在编辑建议下，从篇章结构到字词标点，修改十余次，渐入佳境，终至圆融。为彰显图书隽永气质，编辑特邀新锐插画家大面包绘制插图。插画以实验性手法打破媒介边界，融合传统材料质感与手绘、拓印等技法，兼具东方“观物取象”美学与超现实张力。

    作品还突破性地将绘本图像语言融入插图，文字与插画共建融通天地的艺术宇宙。图画以伏笔设计与文字形成多重共奏，展现时间流动、空间转换与情绪变化，让读者在有限图文间展开无限想象。这既是给孩子的成长寓言，以童真诠释“不到最后一刻永不放弃”的坚韧；也是成人世界的明镜，让人暂歇匆忙，在字里行间轻叩存在的意义与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