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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25年06月11日 星期三

    “《红楼梦》与健康文化”的三个维度

    ——《大观园的病根》小引

    《 中华读书报 》( 2025年06月11日   19 版)

        《大观园的病根:〈红楼梦〉人物的身心困局》,李远达著,人民文学出版社2025年3月,65.00元

        ■刘勇强

        远达博士应聘北大医学部教席,开设《红楼梦》研究课程,征求我的意见。我以为到什么山唱什么歌,最合天理。由于坊间“《红楼梦》与医学”类的著作胜不胜数,便建议他不妨开拓思路,以“《红楼梦》与健康文化”为中心。

        在我粗浅的想法中,“《红楼梦》与健康文化”至少包括三个维度。

        首先,当然还是要以《红楼梦》中的疾病、医疗内容为重点。虽然相关著述不少,但仍存在可以拓展的空间,主要是如何将涉医描写作为一种小说叙事加以分析,而不只是对小说中的医药知识作简单介绍。前述坊间此类著作多属后者,在我看来,这与文学性的研究还有较大的不同或差距。

        对文学研究而言,真正关心的问题不只是疾病、医疗本身,而是小说家如何在叙事中利用涉医描写,塑造人物形象、安排情节结构、展开矛盾冲突。这当然需要相应的医学知识作前提,但更需要充分尊重现实与艺术的规律,使人物的健康状况及疾病的诊疗过程相匹配等等,有意识地转化为整个艺术场景中合乎逻辑的要素与环节。曹雪芹是一位充分尊重现实与艺术规律的小说家,他的涉医叙事,极大地提升了古代小说普遍存在的相关描写的文学、文化价值,这是把握《红楼梦》的一个特殊的重要角度,其间应该有许多经验值得总结。

        其次,《红楼梦》与健康文化还关乎阅读《红楼梦》的眼光与方式问题。陈其元《庸闲斋笔记》卷八《红楼梦之贻祸》是反《红楼梦》的,讲到《红楼梦》的危害时,举了一个例子:

        余弱冠时,读书杭州,闻有某贾人女明艳,工诗,以酷嗜《红楼梦》致成瘵疾。当绵缀时,父母以是书贻祸,取投之火,女在床乃大哭曰:“奈何烧杀我宝玉!”遂死。

        抛开陈其元的偏见不说,一个小姑娘,读《红楼梦》读成“瘵疾”之症,最后竟为此丧生,其心态显然是不健康的。而在红学领域,常见到一些研究者因过于痴迷,“涉红必争,争必色红”,甚至为此“几挥老拳”,以致形成所谓“红楼梦魇”,可能也不免于精神上的偏执。

        记得我与远达讨论上述问题时,恰好买了本英国学者埃拉·伯绍德、苏珊·埃尔德金写的《小说药丸》,这是一本很好玩的书。它将小说情节落实为可以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各种灵丹妙药。尤其是对一些搞怪的疑难杂症,小说很可能真的是唯一的或最后的救命稻草,什么爱出风头、人见人厌、思绪纷乱、天生扫兴、信心过剩、一心寻仇、智商过高等等,真难为作者想出那么多不治之症,更难为作者居然都能一一对症下药,寻出各种小说将其化解。

        比如针对“脑袋钝化”,此书开出的是一本名为《蓝花》的作品,并建议每五到十年重读一次,似乎有效且无耐药性。我没看过《蓝花》,这药方开得是否得当,不得而知。其实,传统“中医”对类似病症也早有验方,冯梦龙开出的是笑话。以笑疗腐,或许与“中医”的疏经解郁、顺气通窍同一机杼。推而广之,阅读小说之于世人,也应该是有益于身心健康的一种精神活动。而包罗万象的《红楼梦》,一定可以提供大量养心益智的神奇功效。比如贾宝玉说:“这件东西不好,横竖那一件好,就弃了这件取那个。难道你守着这个东西哭一会子就好了不成?”(第20回)“理他呢,过一会子就好了。”(第28回)这些话虽有特定情景,却又富含普遍哲理,都可能给人某种启迪,恰如戚序本第19回末总评指出的,“凡我众生掩卷自思,或于身心少有补益”。要之,看完《红楼梦》,应该养成一种仁慈宽厚、追求美好、珍视人生的健康人格,而不是每日家唉声叹气、愁眉苦脸、胶柱鼓瑟、固执己见,庶几不负曹雪芹在困顿中深自忏悔、激浊扬清的初衷。

        有趣的是,《小说药丸》还附有一册《特殊病例》,列出了几十种与书有关的病症,比如对“含泪也要读完”症,小册子的建议是人生苦短,如果经过五十页,这本小说仍无法深入你心,就放手吧。这个建议是很厚道的。不像有专家听说有人死活读不下《红楼梦》,不顾人家死活地也要想法子给人施治用药。其实,《红楼梦》就是“天王补心丹”,也不一定人人宜服。正所谓“这件东西不好,横竖那一件好”,不愿读《红楼梦》,读《西游记》也使得。

        第三,也是更重要的,就是以《红楼梦》为支点,建立一种健康的社会意识与文化观念。

        我一直以为鲁迅在《花边文学·看书琐记(一)》中对《红楼梦》的一段评论值得我们特别关注。他指出:

        北极的遏斯吉摩人和菲(原文如此)洲腹地的黑人,我以为是不会懂得“林黛玉型”的;健全而合理的好社会中人,也将不能懂得,他们大约要比我们的听讲始皇焚书,黄巢杀人更其隔膜。

        出于对《红楼梦》的偏爱乃至神化,有时我们可能会忽略这种时代落差。虽然当今距离“健全而合理的好社会”可能还有很大的距离,但与《红楼梦》产生的时代相比,毕竟已是不可同日而语了的。因此,书中人物的言行,置之今天,必然会有许多令人不可理解甚至隔膜之处。即便是被作者极力美化的“林黛玉型”,也不可避免地带有当时社会特点的病态因素,这种病态因素远不只是失眠咳嗽肺结核生理疾病之类,还同时涉及了深刻的精神层面的问题,指出其症结,分析其原由,说明改进方向,是我们审视这部杰作时理应思考的问题,而这当然是有助于健康文化的建设。

        基于上述三点考虑,我以为《红楼梦》与健康文化是大有可为的。

        然而,我以为的向上一路,据远达介绍,在项目申请和朋友闲话时,似乎都不被看好。因为我实在也并没有认真琢磨过,也就不敢自以为是。

        现在,远达在经过七八轮讲授的基础上,又结合专题研究,撰写成了一部《大观园的病根》,着实令人眼前一亮。从大的方面看,他从不同角度阐发了《红楼梦》疾病叙事的隐喻结构,从而使疾病描写的文学意义得到了由点及面、由表入里的全面揭示;从小的方面看,则细到医、药、养等方方面面,都尽力作了无微不至、饶有兴味的探讨。尤其值得赞赏的是,又始终没有脱离《红楼梦》的小说属性,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先翻翻“补药”“睡中觉”诸节,便知余言不虚。而书中对心理困境、生命观念的论述,更直逼健康文化的本质,从具体的涉医叙事梳理,上升到了人生哲学的思考。显然,远达已经走出了一条自己的路,这条路就是通过对古代小说的知识考察与艺术分析,为小说人物的精神世界、传统文化的社会心理问诊把脉。我确信,只要目标明确、虽远必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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