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泰山　感悟泰山

    ■李京泰

    刘慧先生著《泰山岩岩——泰山与中华文化》（以下简称《泰山岩岩》）出版当月，即被中国图书评论学会选入“中国好书”（2025年3月）。捧读这部精美、厚重之作，爱不释手，受益匪浅，忍不住与大家分享读后的收获。

    首先要说的是该书大气磅礴的视觉之美。封面上，“泰山岩岩”四字采用了清代永怀堂刊《诗经》中规整劲壮、端庄敦厚的雕版字体，凸显出泰山安稳峻拔的气象；一张视野开阔、连绵磅礴的岱顶图片，以淡蓝单色铺陈，仿佛一幅风起云涌、青葱苍翠的泼墨山水，足见泰山“根盘齐鲁”“拔地通天”的崔嵬与雄壮。书中300余幅摄影作品，与正文相互补益、辉映成章。

    不同于作者以往《泰山宗教研究》《泰山佛教史》《泰山道教史》等以考据论证为特点的学术专著，《泰山岩岩》对泰山有更加宏观、全面、综合的讲述。全书“洪荒与文明”“神圣与谦卑”“冲突与融合”“生命与尊严”“礼制与世俗”“艺术与精神”六大部分，仅仅标题即展现出高屋建瓴之势。对泰山信仰的审视，作者从人到神的创造，再从神到人本精神的回归，把泰山信仰的主基调概括为“生”，然后从“生”“生命”到“生命力”“生命价值”，挖掘泰山信仰的的根源和内涵。他说：“泰山担负着‘万物始生’的使命，数千年来人们对‘生’‘生命力’的崇尚与弘扬，始终是一个永恒的主题。以物比德，移情于人，也就赋予了更多的人文情怀，它是一种人格定位，同样也是对生命延续和人生价值的一种期许。”而这种精神与期许，他总结“是一种责任担当、奋发有为的处世态度，更是一种有为无我的人性品格。海天之怀，脊梁如山，华夏之魂，万众敬仰，无疑是民族精神的缩影，足以师表”。这就从哲学层面解读了在众多名山大岳当中，为什么是泰山承载了中华民族五千年的历史文化，成为中华民族的精神坐标。

    关于泰山的著作，不说是汗牛充栋，也应该是车载斗量，但是能出新意着实不易。作者在对泰山诸多领域和层面驾轻就熟、从容不迫的叙述中，经常发人所未发。比如对黄帝合鬼神于泰山，一般人只认为是一则创世神话，作者则从中华民族形成的视角，认为是黄帝借泰山这一文化高地，“开启了一个划时代的序幕，那是不同氏族在泰山大融合的礼赞”，表达的是各个氏族团结聚合，显示的是一个大家庭的赫赫威仪，昭示的是一个伟大民族的诞生。再比如对帝王“受命于天”而到泰山封禅，他认为这个“命”，是“旧邦新命”。他说：“中华民族文化从蒙昧走向文明，历经无数次的改朝换代，但文化脉络永存的关键就在于‘旧邦’基础上的‘新命’（不是全盘否定）。这也是中华文明上下五千年，仍傲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根由所在。”还有诸如秦皇汉武草议封禅过程中的分歧，是当时华夏文化东西两方的冲突；经石峪未完的刻经，并非灭佛的结果，而是刻经者初心使然，因为在天人共慕的泰山，有一片刻经能让人瞩目就足够了，这是一种宣示，“水澌澌沥其上”，那是永无休止的诵读；还有关于岱庙天贶殿壁画，书中既有对仪仗礼制、人物彩饰等的精读，也有“画中有史，史在画中”“人鬼相杂，阴阳相生”等阐发，以及对“显山露水，人及寸余”等审美情趣的观照。这些论述，的确是独辟蹊径，令人耳目一新。

    作者以往的专著，惯常于对泰山文化引经据典的考据，往往注重史料的详实广博和来源出处的严谨确凿，一般读者读起来未免感到艰深晦涩。《泰山岩岩》则如数家珍，娓娓道来，将广博精深的科学知识和文化内涵，化成清新而富有情感的叙述，而且时常有灵动而蕴藉的语言闪出，仿佛与一二同道老友轻松聊天。“春之章主生发，最能代表泰山主生的个性，是对生命的咏唱。……夏之章是活力张扬的表白。……秋之章是个浓墨重彩的组合，天高气爽，山水一色，层林尽染，溢彩流金。冬之章最能体现泰山的风骨神韵，庄重、凝练是它的关键词。”这是作者对泰山四季精彩传神的描述。再看对大汶口陶尊上“日、火、山”图案的解读：“一个字，画就人与天对话的基本模式。这是我们所见的最早的祭天模式。一个字，成就中国传统宗教祭祀史。因为祭祀莫大于祭天。”短短两句话，清楚地道出了先民燔柴祭天的仪式和缘起。此外，为了不中断行云流水的叙述，刘慧先生把相关的文献索引、故事链接、名词集解等内容，独立于正文之外，保障了读者阅读的流畅，如此处理，值得赞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