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伏瓦：“成为”女性

　　■贾思稷

　　西蒙娜·德· 波伏瓦出生于1908年，是20世纪初期伟大的女性哲学家之一。然而，由于波伏瓦与举世闻名的哲学家萨特有过一段为人津津乐道的浪漫关系，世人往往以它作为主要视角来解读波伏瓦的一生。实际上，这段关系不过是波伏瓦漫漫人生中的一些片段。无论是作为一名女性，还是作为一名哲学家，波伏瓦都在属于自己的维度里成就斐然。她所面临的挣扎和彷徨，不仅代表着当时女性的生存处境，也引领了后代女性的生存风尚。帕特·柯克帕特里克的《成为波伏瓦》一书，为读者呈现出一个将波伏瓦视为主角的女性成长故事。“她的所作所为为后来的女性开辟了新的道路”，阅读波伏瓦的一生，也在阅读每一个女性的自我。

　　以一种什么样的态度超越性别限制，最大程度的完成自我，这是《成为波伏瓦》一书最值得读者深思的部分。波伏瓦的不幸在于她从出生起便被圈在男性设置的规则之中。她出生在20世纪初期，在那个年代，传统的家庭教育以及保守的社会风气，都将女性规定在有限的生活方式之中。相比男性，社会对女性的包容程度更低，女性要恪守本分，打理家务。当时女性虽然已经可以进入学校了，但在学习中，智识上的成长并不重要，女性的一切学习都是在为日后能当一个好妻子和好妈妈做准备。波伏瓦成长于管教极为严格的家庭环境之中，没落贵族阶级的残余思想让家人更期待她能进入一个完满的婚姻，甚至认为女性接受教育来保证今后能找到一份工作养活自己，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情。

　　波伏瓦最常体会到社会成见的约束和自我追求之间的差异。她在日记里写道：“我对自己的人生有一种无力感，没有选择的权利，一切都是强加到自己头上的，最后我只能在我的生活里放弃自己。”这是20世纪初期女性的不幸，社会发展开始给予女性一些进入社会获得独立的希望，但整体的社会文化氛围仍以非常男性的角度评判女性是否成功，在这样的冲突之中，大多数人无从选择。波伏瓦在极度的挣扎和分离中寻觅到点点光芒，引导着她摆脱依附于男性的成见，迷茫又充满探索精神地思考着自己的人生。

　　波伏瓦拿到高中毕业会考证书时，这个证书才刚刚开始可以颁发给女性。而当波伏瓦计划继续深造，希望能选择学习哲学时，连法国培养哲学顶尖人才的胜地巴黎高等师范学院都还尚未对女性开放。即便在这样的层层阻碍之下，波伏瓦没有放弃她学习哲学的渴望，她寻找到可能的学习途径，终于在两年半的时间里，以优异的成绩拿下了多门课程的高等教育资格证，最后也通过了哲学教师资格的考试。学业上的成功让波伏瓦彻底无法在结婚这件传统的事情上获得成功，传统与知识的冲突令她感到分裂又迷茫，最终只能在迷茫中确定自我的前进方向。

　　书籍不仅给波伏瓦提供了知识，也为她提供了从物质和精神双重贫乏的现实世界里逃离的避难所。在读书中，波伏瓦找到了一条反抗的道路，并在反复的思考中逐渐觉醒。实际上，在波伏瓦成长的年代，已经有人开始思考女性如何进入社会的问题，“教育能拓宽她们的职业道路，让她们不再依附于男性，自立自强”。尽管父母并不支持波伏瓦专注学业，但波伏瓦仍抓住一切时间尽可能地阅读。她希望自己的人生能够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并渴望这一生都能过得自由自在。在不断的阅读中，波伏瓦逐渐意识到，在家庭生活的要求和她对自我的追求之间存在着难以填充的沟壑。学业上的成功，让波伏瓦陷入更深切的迷茫之中。在不断的阅读思考后，波伏瓦终于选择了一条少有女性走过的路。

　　在阅读中，波伏瓦发现，人不是生而自由，而是变得自由的。自由其实是一种思想力，而这样思想的过程影响着人生发展的进程。选择过一个什么样的人生，是自由的，而在选择好的人生里不断去探索这样的选择，就会更加自由。波伏瓦在日记中写道：“不要去追逐外界强加给你的目标，不要去盲从既定的社会结构”，如何选择对她来说是一件自由的事情。在生活中，只有不断去思考、不断渴望突破的人，才能真正获得自我。与此同时，这些经历又引导着波伏瓦去探索这样一个问题：作为一个女人，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波伏瓦最为人所熟知的，便是她那本女性主义的开山之作《第二性》。这本书被认为是有史以来讨论妇女问题的最健全、最理智、最充满智慧的一本书，其中最为关键且影响深远的一句话便是“女人不是天生的，而是后天成为的”。波伏瓦的一生都在“成为”。从某种程度上说，成为什么样的女性，虽然有社会现实等各方面的原因，一部分也应该是自己的选择。波伏娃非常推崇柏格森的哲学，柏格森认为，一个人的自我并不是一个静止的物，它是一个“进程”，一个“有活力的行动”，一个充满变化的“成为”的过程，至死方休。人是通过不断的选择和变化，来塑造和成就自我的。因而，波伏瓦始终都在选择中坚持自我，不将自我困在既定的范围之中。晚年的波伏瓦不再满足于只在纸面上书写颠覆性的言论，而是投身现实中，以实际行动推动女性解放和觉醒。为了能更加真实广泛地了解女性的生存实际，波伏瓦定期与大众女性展开直接对话，在给女读者的回信里，她依然鼓励女性们用自己的眼睛看世界，为自己的生活寻找有意义的事情。也许，只有在不断的“成为”之中，一个人才能在自己的生理性别和社会性别之间找到平衡，不囿于既定的规范，获得生而为人的平等与幸福。

　　当波伏瓦从书斋走向世界，便意味着将要在女性一如既往的不利地位里艰难成长。波伏瓦人生中必须面对的许多问题，即使放在今天仍旧需要广大的女性们继续面对。让我们倍受鼓舞的是，作为女性，波伏瓦不受一切偏见和成见的约束，按自己的意愿度过了一生。她并非一个完美的女人，而是一个不断选择做自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