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再问我什么是醉酒

　　■韩旭东 主持：丁帆

　　儿时偷饮酒多数是出于好奇，不懂得为何周边的大人在喝了瓶子里的琼浆玉液后，会表现得如此兴奋激动。长大后，读书多了，才知道喝酒里也有学问，酒仙们文采奕奕。可惜我不懂那些酸文假醋，只知道好酒的后口是甜的，自己也喜欢喝甜酒，甚至现在还保持着喝白酒配饮料的恶习，认为这样能让舌头不过分麻木。同样，也嘴硬地自认为不知道什么是醉酒，何为清醒与迷醉。记得曾经在大学本科的酒局上，用雪碧冒充过白酒，一饮而尽，吓坏了想看戏的行政老师。为了打马虎眼，还污蔑戏称喝啤酒的学妹拿格瓦斯充数，以调转同桌人的注意力，也故意显示自己喝的是真酒而非饮料，假惺惺地询问什么是“深水炸弹”。可见酒桌上有的是诡诈和小狡黠，防不胜防。在江苏求学时，才知道有种一壶干的喝法叫令狐冲，即拎壶冲，甜水儿和啤酒严格意义上也都不叫酒。只是在前辈行家面前，不能再喝雪碧，而是真刀真枪地上白酒。

　　当然，疯狂集中喝酒也是在这个时期，我终于找到了人生撒欢儿的舞台。导师的鼓励，同门的配合，同学的恐惧，同行的寄予，在这些合力作用下，恍然醒悟到我可能能喝一斤？ 更重要的是，在酒桌上见识了什么是酒品即人品。在师门核心喝酒团队之外，总有人榆木疙瘩纹丝不动，不会上前敬酒；有人端着酒杯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原地；有人与人捧杯后，杯中酒却丝毫不减少，毫无诚意。每次看到这种场景后，总喜欢与信得过的伙伴儿窃窃私语地说，这人不靠谱儿！然而，这时已经完全忘却了自己也有狡黠的酒桌黑历史。因为学过身段儿的原因，本人喝酒给人的感觉是架势很大，实则自知酒量一般，只是没喝醉过。正如同门每次问我这个问题时，我总是忽闪忽闪地眨着一双眼睛，微笑却不作答，给人以深不可测感。重要的是，和对的人喝酒，换来的是情义和信赖。酒后吐真言，酒壮怂人胆，酒桌上的秘密不要外传，替他保守住这些真情流露，否则下次没你的位置。至于那些失态的身体语言，也请一并忘了，反正事后也不会有人承认。都想吹过五关斩六将，谁会提走麦城呢？

　　与对的人喝酒，总是忘却了时间感，但记得身体的感觉。在几壶白酒入口后，气息自风池穴处游入身体，肉身绵软，体感酥麻，只能用杜丽娘的《游园》选段“步步娇”来形容这种玄妙：晴丝扑面而来，又穿过了身体，飘逸到脑后，纹丝不动的身子不由自主想左右晃动，像坐在了云里。每当想张口说话时，自己也分不清发出的是什么音调，到底是在说还是唱，抑或吟哼间杂。可悲的是，毕业后，我没再正经喝过酒。不是没有酒局机会，而是鲜能找到真正同频的人一起喝，自己也只能跟着假矜持。如果说，成人的世界是冷漠的和防范的，那我总想当那个顽皮做鬼脸儿的顽劣少年，能希望酒后有人说说真话。感觉不对的酒局就像喝了假酒一样尴尬，虽然表面上觥筹交错，彼此亲兄热弟，一切仅是漂亮的成人仪式。夜晚谈话像猜谜，对眼神儿是特务说暗号，欲言又止，毫不尽兴，浪费了肝脏的代谢功能。最终，客套地加完微信后，互相活在对方的好友列表中，鲜少联系。还有，在看到诸多人间戏码后，点醒了我不要做梦在这种酒局上去蹭什么关系，最好活得清醒一点。在这种酒局上，我当然不知道什么是醉酒的。最后必须提及的是，文章篇名的灵感借用自上一站天后张蔷与新裤子乐队合作的复古专辑《别再问我什么是迪斯科》，我没有流行偶像的实力，也别再问我什么是醉酒。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