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绘本之“繁花”

    ■陈 晖（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中国图画书创作研究中心主任）

    这些年的阅读一直以原创绘本为中心，在我看来，2024年是创作繁荣的大年，很多优质作品令人印象深刻。

    诗歌绘本今年成就突出，中国和平出版社的“小问号童谣绘本”系列（8册）具有代表性。作品汇集诗人高洪波多篇童诗佳作，诗风天真烂漫、灵动俏皮，贴合着儿童生活经验与认知需求，弯弯、马鹏浩等多位青年画家带领孩子们绘图，以多种媒材、稚拙画风及斑斓色彩，彰显童心童趣，诗画一体，赏心悦目。

    家庭生活、亲子情感一直是绘本重要的题材领域。《我爱妈妈 我爱爸爸》在同题作品中最为出色。文字作者有着对父母之爱的深切体认及丰富表意，需要画者有充分的视觉呈现与艺术表达。郁蓉选择在作品装帧及创意上用力，子母书叠加书中书的组合、护封上“爸爸妈妈报”的设计、超长拉页展开的影像区、与读者互动的留白等环节，将父母亲子之爱，演绎得花团锦簇、浓烈酣畅。

    资深绘本创作者周翔与王祖民这个年度为读者奉献了两部引人注目的新作。周翔与唐亚明合作完成的《木拉提爷爷，你去哪儿？》主要描绘新疆老人到北京探望援疆支边老友的欢快旅程，同行的三头驴让主人公的出行一波三折、妙趣横生，我们国家的地大物博、繁荣富强，各族人民的和谐幸福、岁月静好，都在一幅幅场景、一个个生活细节中。王祖民与薛涛共同创作的《从前的伙伴》，通过桦皮船、鹿哨、袍皮鞋、弓几个拟人形象，以及它们对先前是猎人、后来是护林员的老主人的寻访，串联起东北林区的过去与现在，保护生态的题旨宣发于风光无限好的四季景象中，亦宣示在前后环衬树木消长的鲜明对照里。

    以黄金搭档扬名于绘本界的彭懿、田宇组合在接力出版社开启了“呜里哇啦叔叔”新系列，虽共有主人公，但故事空间完全开放。作品有着成熟的图文协同叙事，线条、造型、构图动漫化，接近图像小说的调性。大概也因为预设的读者年龄阶段有所提升，感觉这两部绘本的文学意涵更为丰厚，文字故事是一以贯之的奇幻、幽默、睿智、隽永，但绘画笔法包括色调都进行了刻意的变换，《老奶奶捡到了12只老虎猫》以静谧氛围与脉脉温情见长，《右脚那只球鞋逃走了》凭狂野想象、激烈动感取胜。

    2024是农历甲辰年，这两年以龙为题的绘本数量不少。《龙生九子》有不同版本，以武建华、张维彩、徐萃的那本最为出彩。中信出版集团推出的《龙王家的大喜事儿》别具一格，创作者符文征从闽南童谣取材，用萌宠或丑角的喜感创设造型，以各种混搭搞怪制造滑稽效果，凸显了传统民间故事的风味。

    这些年戏剧故事类绘本并不少见，《当京剧遇见三国》（4册）格外与众不同。这套作品形式介于文本与绘本之间，还兼有普及京剧知识的科普属性，由作家周锐自写自画完成。其故事既在文中也在画里，画与文各自表意，相映成趣，相得益彰。该作围绕着京剧舞台展开多重的故事——戏班的、三国的、演员的、观众的故事，因作者的信笔描画而圆融自洽，增添了不少新鲜而别致的韵味。

    童趣出版有限公司在今年的上海国际童书展举办了曹文轩、任保海合作作品《乌鸦眼》全球版权推介会，现场签署了韩国及尼泊尔等国的版权输出合同。《乌鸦眼》是一部意蕴深厚、意味深长的绘本作品，文字简练而精粹，人物与故事丰满，主题指向少年的成长，带着曹文轩创作特有的厚实感与穿透力，有着审视人心、拷问人性、针对现实的思想锐度。画家1200个小时创作了28幅钢笔画，因功夫与功力的加持，整部作品从封面到封底的每一个空间和局部，包括人物的身体动作与瞬间表情，场域环境中各个角度的景象与物象，都有着形神兼备、纤毫毕现的样态，有着写实的质感与刚柔相济的美感。

    精工细作同样体现在湖南少年儿童出版社《外婆家在江南》的方方面面。绘画者是中国美术学院的夏克梁师生团队，本着留存及保护的初心，采用多个大跨页，从不同视角取景，借助马克笔的精细勾勒，加之以古雅静雅的着色，全方位复现了江南古村落民居的构成，展现了兼顾实用的中国建筑之美。巧妙藏于护封的知识内容，凸显了绘本的科普性质，但作品整体注重了人文内容的厚植。祖孙三人屋宇内外的生活，关联起南方小镇的一切，街巷、店铺、石板路，河道、桥梁、乌篷船，大人孩子养蚕、绣花、吃饭、看戏、玩耍，晴雨晨昏中的岁月静好，相依相伴时的隔代亲情，投射着我们共同的家乡印象与童年记忆。中国人的生活方式与精神面貌、悠久传统与古老文化，就在百姓日常的劳作生计、饮食起居、休闲娱乐、风俗民情里。

    特别需要提到的，还有海燕出版社的《电梯里的狗》，这个绘本从立项到下厂印制历经了两年，过程艰辛，只因其作者王卉予有非同寻常之处。已过而立之年的她两岁时失聪，言语能力因此受限，父母却坚持让她在普通学校就读。经过从小学、中学直至大学的刻苦学习，这个逆境中的女孩逐渐拥有了不输于人的才艺、经历及能力，现在的她从事艺术设计、摄影及纪录片摄制，爱好户外运动和自由潜水，独自走遍了大半个世界。王卉予阅读过上千册绘本，多年苦修绘画，一心要出版自己的绘本。《电梯里的狗》在我看来，是作者的励志及圆梦之作，也是气质特别的艺术作品。翻看书页细读，读者一定会发现其角色的造型，还有取景、构图及调色的处理，都带着某种原生态的朴拙。电梯门开合中的人和狗，他们出现而后消失，相遇又分开，绘本的结构与节奏由此驱动，打动读者的，却是作者隐含其中的情感情绪，期待中带着忐忑，孤独中渴望交流，与陌生的邻里亲近的愿望，穿透在故事情境及画面的各个细节里。人物的眼睛，狗狗们的眼睛，黑白分明透着光亮，与之对视，我们内心柔软的某处会被触碰到似的，升腾起莫名的感动。新时代的中国、现代的中国，应该创造更多这样的机会与成果。

    2024年的原创绘本成千上万，我的阅读难以全覆盖，所列举的也未必最优及完美，只是想以它们为代表记录中国绘本一步一个脚印的坚实足迹，记录作家、画家、编辑及出版机构在绘本领域的执着付出与不懈努力，记录中国绘本当下乘风破浪的前进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