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繁华(评论家、北京文艺评论家协会原主席)
这是一个科技神话无处不在的时代,也是这个神话恣意横行的时代。在互联网的神话渐次消失之后,AI又粉墨登场。AI或许无所不能,它可以改变世界,可以创造未知的一切,但文学更有义务纠正科技神话的癫狂。文学的力量可能微不足道,但文学可以改变世道人心,可以在更深远处做到AI永远做不到也看不到的事务。因此,我们的文学并非无处可去。2024的长篇小说创作,仍然能有很多优秀作品。
柳青的《在旷野上》、陈继明的《敦煌》、叶兆言的《璩家花园》、张楚的《云落》、老藤的《草木志》、津子围的《大辽河》、吕新的《深山》、马金莲《亲爱的人们》、董立勃的《尚青》等,在不同的题材领域都有新的创造性,特别是在艺术上的新探索,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半个多世纪,乡村在文学中的变革一直是文学创作的主潮。柳青的未完成稿长篇小说《在旷野里》的发表,无疑是文坛的一件大事。他的文学经验仍然是当代中国最宝贵的文学经验之一,但无可否认,这是一部未完成稿,小说的“未完成性”显而易见。比如情节、细节以及叙述的细部等,都还有粗糙的痕迹,人物以及人物之间的关系还略嫌简单。鬼子《买话》的成功,是一切都在云淡风轻的讲述中,生活的力量无比巨大。对普通人来说,他们就生活在历史的皱褶里,历史不会讲述他们,但细节构成的历史是难以颠覆的;彭学明的《爹》是一部威武雄壮的湘西传奇,与其说这是一部关于“寻父”的小说,毋宁说,这是一部试图表达中华民族半个多世纪历史风云际会、国家民族社会历史发展的小说;麦家的《人间信》本质上是一部批判前现代乡村文明的小说,也是一部啼血书和忏悔录。父亲蒋德贵不是完人,甚至有很大缺憾的人。但他终是一个大勇者,孤勇者,他性格的最后完成,才是麦家要讲述的。叶兆言的《璩家花园》,表面波澜不惊,但在日常生活的变化中,通过两个家庭、三代人的生活轨迹讲述了70年社会历史的变迁;张欣的《如风似璧》万丈红尘处,饮食男女一样不少。在这样环境中既要写得趣味盎然,又要乐而不淫,小说的难度可想而知;李修文的《猛虎下山》,是一部写当下工人生活的小说,在一个稀缺题材中写出了与众不同的人物和世风。在小说艺术的探索上,既有现代感又有中国性。
非潮流性题材的小说,陈继明的《敦煌》有诸多好评。敦煌是一个真实的存在:莫高窟、月牙泉以及回响千年的驼铃和马队,记录也讲述着敦煌的前世今生;敦煌更是一个想象的存在:那是飞天的故乡,是东西文化交融的驿站,在各种艺术形式的想象中,建构了另一个如梦如幻的敦煌。从某种意义上说,想象敦煌的意义已大大超出了真实的敦煌。邱华栋的《空城纪》以繁复的历史,苍茫的废墟,复杂的人物,瑰丽的风情和奇异的传说,构成了西域两千年的史记、传奇和赞美诗。他要找到打开千年历史的钥匙,更要描绘新时代升起的信号。可以说,邱华栋的这部小说取得的成就是极为引人瞩目的。陈众议的长篇小说《冥合天人》,在当下小说创作的整体格局中,显得特殊而奇异,无论题材还是写法,都极为稀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