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陀山佛教史》：一部神圣空间的佛教史

    ■邢莉

    普陀道场会闲法师和景天星博士合著的《普陀山佛教史》出版了。

    在世界文明史上，中华文化以博大精深而构成了自己独特的体系。中华文化不只以其文化本体具有鲜明的中国特色和深厚的底蕴而著称于世，而且在文明发展的过程中，能够在容纳、汲取外来文化的同时，把外来文化融入自己的文化体系之中。

    印度佛教向我国本土传播的过程，也是佛教中国化的过程，历时达两千年之久。大乘佛教在中国佛教史上具有重要的地位，大乘佛教的核心是菩萨信仰。而观音菩萨信仰在佛教中国化、本土化的过程中占有首要的突出地位。她是适应中国的历史背景和文化需求而产生的，她是印度佛教的教理、教义与中国本土文化撞击交融的智慧果实，她是中国的僧侣、民众以及上层统治阶层的共同建构下产生的精神图像。

    我认为，观音信仰中国化的标识有三个方面。其一，中国观音道场的建构与传承；其二，观音形象在中国女性化的建构；其三，观音信仰在不同的区域本土化的过程，即其与民俗生活世界的互嵌和融合。

    宗教人类学认为，人所生活的空间并不具有均质性或同质性(ho⁃mogeneity)。这种非均质性(nonho⁃mogeneity)主要体现在神圣空间与世俗空间的异质性上。神圣空间来源于信仰，在佛教文化中表现为道场的建构。印度佛教在中国的传播，有两个关键词即“普陀山”和“观音”。《普陀山佛教史》呈现了观音道场从印度的东南海滨到中国的舟山群岛安家立足的过程。

    宗教学力图从本质上将空间阐释为人与神圣、人与社会交流的媒介。空间是人们把握宗教世界的重要依据，而宗教世界的空间是人来建构的。这本书与其他专门撰写的地域佛教史不同，是因为其专注于观音信仰的神圣空间的佛教史。观音道场的建构打破了普陀山世俗空间的状态，赋予普陀山的一器一物、一草一木以与世俗相区别的神圣意义。《普陀山佛教史》指出，普陀道场这个特定的空间，既是佛或菩萨示现的空间，也是信仰者与菩萨通灵的空间。

    《普陀山佛教史》全面、整体地阐释了普陀山信仰的物理空间和精神空间建构的历史过程。作为“史”的纵线，从两晋时期佛教传入普陀山开始，历经唐、宋、元、明、清以至于民国时期，呈现了普陀山佛教的整体的完整的发展起伏的历史脉络。会闲法师和景天星博士以丰富的史料、方志、碑文、笔记等阐释了普陀山佛教发展的历史过程，力图给后世留下历史的真实。我们不能不赞扬两位作者驾驭繁复材料的能力和直面客观的勇气与信念。

    普陀观音道场的建构是一个历史过程，不是一朝一夕、一蹴而就的，更不是由一个康熙皇帝就一锤定音的。历朝历代层层累积的建构，才有了今日享誉国内外的普陀观音道场。书中呈现了海岛地域空间的多样性、特殊性与民间灵验传说的互动，僧侣阶层以及文化精英的构建与上层官方阶层的互动，海外航海人士的构建与本土观音信仰的互动。这层层累积的构建显示了集体记忆的社会性与连续性、文化性和可信性，使得读者感受到神圣空间通过中国社会的整个文化基础的表述而显现，而不是某个个体的营造和操作。普陀山神圣空间的功能不是自足的，而是立足于中国的社会之中，立足于中国文化的传统之中，需要各个社会阶层的参与。在这里，我们看不到社会各个基层的对立和差异，看到的是在观音信仰整合下的互动和促进。从这个意义上说，这本书书写的不仅是一个宗教信仰的空间，而且是人与菩萨、人与人、人与社会灵动的空间。

    本书给我们的启迪是，中国人能够在自己的乡土把观音信仰从彼岸置换为此岸，中国人能够把超验的精神图像建构为神圣而世俗的空间。

    （作者为中央民族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