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玉贞
虽然早就有文学梦,但是张羽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成为作家。机缘来自2010年,时任协和医院妇产科医生的张羽作为援疆干部奔赴新疆工作,晚上有些闲暇,她和一起援疆的医生开通了新浪微博。那时候《明朝那些事儿》很火,他们的微博起名为“协和妇产科那些事儿”。
医生们随手写下的医学常识和他们的日常生活,居然在网上火了。很多网友跟帖,希望能看到更丰富的内容,而微博只能写140字,张羽和伙伴们索性开通博客。连载到七八天的时候,出版商找上门了。一夜之间,协和妇产科医生成了畅销书作家,突如其来的热闹令张羽有些措手不及。她明白这本书的出炉,和网友、出版社的鼓励密不可分,如果没有网友的催更,没有出版社编辑的有心引导,就没有后来的《只有医生知道》(1、2、3)。十年后,《只有医生知道》版权到期,再度修订后由人民文学出版社推出。
问:《只有医生知道》很受欢迎,读者都觉得和过去印象中的医学专业书籍不一样。演员梅婷甚至评价是一场“关于女性身体呵护的及时雨”。你自己如何评价?
张羽:多数医学书比较专业,如何定义疾病、发病机制是什么、治疗方法有哪些……我不是单纯讲这些,而是通过故事讲女性健康和生命的知识,还有关于女性成长、家庭关系、教育孩子如何面对性,如何避孕……很多难以启齿的话题,通过这部书都传递、解决了。所以读者很有动力往下看。我的第一个故事是关于宫外孕的,很多网友看哭了,我也是哭着写完的。首先是生活中真实的故事打动了我才写下来,我的写作是真诚的。在写作的过程中,我是和网友一起成长的,大大小小的故事,或者感人,或者狗血,不全是阳光明媚,也面临生老病死。
问:《只有医生知道》是你第一次写作,感觉如何?
张羽:书是出版社的编辑和网友一起撑起来的,写作中我和网友互动,他们不断反馈意见,也会说自己的故事,给我很多素材。现在回忆起来,有一股初生牛犊不畏虎的劲头。因为积累太久,不知道该让哪个故事先出来;也不知道哪些能写,哪些不能写。好像有人拿着我的手,几乎不受控制地自然地流淌甚至是奔涌式的,那种写作的热情和激情,回头看时都有些难以置信。我没学过写作,也没人指导,有时候不知怎么构建,比如正叙还是倒叙? 我请教出版社,编辑告诉我:按本心去写,不需要技术,最值得珍惜的就是“我手写我心”。
问:就是原生态的呈现?
张羽:对,野蛮生长,像树一样,虽然也有扭曲,有分杈,还是蓬勃地长起来了。白天忙于工作,每天晚上十点钟,电脑打开后,我的世界开始了。我徜徉在文字的世界里,要么开始新的故事,要么回顾前两天写的内容,一点一点码字,写到凌晨两三点钟。文稿交给出版社的编辑后,哪里过于冗长,哪里有些专业或者读者不需要,他们再进行调整。写第二本时,不管痛苦、焦灼、还是伤痛,我已经能很好地面对,也更注意知识的传递;写第三本时我比较成熟了,对生命有了更深的思考,涉及衰老和死亡,内容也变得沉重。
问:医生那么多,肯定也有不少人
喜爱文学。为什么是你,而不是别人完成了《只有医生知道》? 是一直热爱文学吗? 在此之前有怎样的文学积累?
张羽:其实我语文不大好,我不愿意写命题作文,总是糊弄事儿。但我爱看书,爱写日记。大学时一有时间就泡在图书馆和外文书店,看张贤亮的《绿化树》、刘震云的《一地鸡毛》、贾平凹的《废都》、陈忠实的《白鹿原》,包括琼瑶的爱情小说和金庸的武侠小说,还看了不少盗版的名著。多看书还是有用,对我有潜移默化的影响。我的写作,有被时代、被潮流推着走过来的因素,也跟人的性格有关。我是特别敏感的人,经历过的事情都会深印在心里。总体来说,一是对文学热爱,二是有行动力。
问:作品的可读性很强,作品中不乏故事性和趣味性,你平时在生活中是怎样的人?
张羽:这部书背后的张羽医生和大家认识的医生有很大反差。医生传统的、固有的形象是高冷的,作为作者的张羽医生是诙谐、幽默的,会讲段子。医院里应该有这样和谐的医患关系,比如叫号时,“刘女士请进”与单叫“325号”,病人感受不一样。每人都不愿意成为代号被冰冷地对待。我们的医生在实操过程中做得远远不够,这也很无奈,医生要做的事情太多,有些医生没有时间,有些是没有意识到自己应该怎么做。语言、药物、手术刀,都能治病,手术刀是我们的终极武器。医生没有精力,或态度不好,即使把病人从泥潭里拉回了,身上还带着泥,病人也不满意。最好的办法是不掉到泥潭里,所以序言里我也写到,大医治未病,一昂司的预防大于一磅的治疗。这是我写作的初心。
问:十年后这套书在人民文学出版社再版,做了哪些修订?
张羽:增加了相关的科普知识。生病后选择药物治疗还是手术,患者是不知道的。通常情况下,医生擅长什么就会推荐什么。人生中有很多决策,生病后如何治疗也是重大决策,我希望传达给读者一些参考,打掉信息差,让她知道什么是适合自己的。很多读者说,如果早十年看到这套书,会和现在不一样。男女两性问题中,女性始终处于劣势,应该多为自己考虑。
问:《只有医生知道》最打动我的是您的悲悯情怀、人文关怀。您是怀着对女性深深的同情和爱去完成这一作品的?
张羽:对我来说,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我想帮助病人,拯救病人。很多女性不能左右自己的人生,看了让人心痛。很多女性不懂自己的身体结构,不懂保护自己,身体的、心理的创伤都要自己承担。我很为女性着急,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特别想上去当头一棒敲醒她们。对女性的爱和同情是与生俱来的。我的性格使工作中增加了情感的羁绊,阻碍了我,也成就了我。为什么写书? 就是我不愿意一遍遍说同样的话。也许别的医生会把经历的病例写成论文发表,我也知道怎么做才更有利于职业生涯,但最终选择了用文学的方式来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