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文学如何从现实观照通向“文心”

    ■徐妍

    “文心”这个概念，出自南朝梁时期的文学理论家、文学批评家刘勰的《文心雕龙·序志》。刘勰对“文心”阐释的原文是：“夫‘文心’者，言为文之用心也。”“文心论”古今相通。新时代的年轻一代儿童文学作家，理应承继“文心论”的现实主义传统。石若昕就是这样一位承继中国古典“文心论”的年轻儿童文学作家。

    石若昕所作的《住在冬天的姑姑》荣获第四届曹文轩儿童文学奖长篇佳作奖。据石若昕在访谈中所说，这部长篇小说经由两年多的创作和修改，自我要求相当严格。在创作这部长篇儿童小说时，石若昕非常“用心”地选取了当下人们相当关注、当下儿童文学却很是稀缺的现实题材——渐冻人。这一现实题材的选取，不仅可见石若昕对现实生活的“用心”观察与“用心”体验，而且可见其敏锐的观察力和细腻的体验力。

    然而，如果没有善于说故事的才华，这部小说也不过是一部贴着生活叙述的平庸小说而已。为此，石若昕“用心”讲述了一个吸引人、感动人的现实故事，进而创作出一部通向“文心”的现实主义儿童文学佳作。

    女孩知南与爸爸妈妈原本的生活风平浪静，但小云姑姑忽然患上了渐冻症，这个从天而降的病症先是使得两个“各自运转，没有交集”的家庭密切地“关联”在一起，继而两个家庭成员在相处的过程中发生了很多意想不到的状况，其中最让人一筹莫展的是姑姑排斥和拒绝知南一家人的照顾和陪伴，由这个问题又引申出了病患者的尊严问题、人与他人之间的隔膜问题。作者恰逢其时地将知南外婆老葛和她的大黄狗阿土从乡下搬到姑姑的家，使得紧绷感十足的故事情节和人物心理都获得了松弛。然而，老葛的“乡下人”的自然生命形式也带来了某种不适之感，甚至还引发出城乡文明之间的碰撞和冲突。但这正是这部儿童文学作为现实主义小说的丰富和宽阔之处。小说固然主要讲述了知南一家如何陪伴姑姑应对命运的“冬天”，但更展现了知南和姑姑在互相陪伴中如何用爱来消除隔膜，既使得姑姑重新振作起来，更使得知南疗愈了误解、挫败、恐惧等心理隐痛，收获了温暖、理解和勇气等精神财富。

    小说故事内容的实现需要结构的保障。这部小说的结构设计相当“用心”，生动、别致、有趣。从小说的总体结构来说，作者设置了知南与姑姑由隔膜经错解至理解的心理变化，作为这部小说的主线，涵盖了知南的成长阶段从各种“怕”到勇敢“爱”的转变过程。围绕这一主线，辅之以爸爸与姑姑、妈妈与姑姑、老葛与姑姑、爸爸妈妈与知南、老葛与知南的心理变化等多个副线，主副线有序地、自然地交织在一起。作品还容纳了较为丰富的社会生活内容：除家庭这一主要空间场景之外，还展现了乡村、小菜场、超市等其他社会空间场景，尽管社会空间还是有限的。当然，这部小说的结构设计不是为了单纯地追求新形式，而是为了寻找现实主义儿童文学通向文心的新路径——新时代年轻一代儿童文学作家既保有传统现实主义儿童文学对社会生活的真实性讲述，还意在探寻当下现实主义儿童文学对人物心理世界的文学性体察，进而发现今日中国少年儿童心灵深处的新质。

    因此，这部长篇小说在人物塑造上更确证了它是一部现实主义儿童文学佳作。这部小说的整体人物塑造方式可以被概括为：在少女的叙述视角下，映现现实生活的真实影像；在生动的细节中细腻体味、准确把握人物形象的内心世界。

    本书有多个人物栩栩如生。小说开篇，知南、知南父母、姑姑这三个人物形象依次上场，这些人物形象围绕孩子是否应当顺从、人与人之间如何理解的问题得以多角度、多层面地刻画。到第三章时，老葛和大黄狗阿土出现了，现代文明视域下的爸爸、妈妈、知南、姑姑等城市人物形象，对照于自然文明视域下的人物形象，从而被深度刻画。在家庭文化、社会文化等多种文化相互交织和博弈中，知南与妈妈、爸爸、姑姑、老葛等人物形象因细节描写、心理描写、行动描写得以深化和立体。

    可见，这部小说中，渐冻症这个大事件不是重点，由这个大事件引发的儿童性和现代人性的差异与和解才是这部小说的重心，也是这部小说的人物形象塑造原则。如果说严肃、忙碌的妈妈和善良、怯懦的爸爸多少有些类型化的痕迹，那么渐冻症患者姑姑和“乡下人”老葛则给人留下了新颖、深切的印象：姑姑是独立的现代女性，一位摄影工作者，意志力超乎寻常，其意志力夹杂着她对生命尊严的理解，但也藏匿着人性的脆弱和敏感；老葛可以说具有乡土中国祖母一辈的所有美德，生命力旺盛，有情有义，虽现代知识有些匮乏，但具有学习现代知识的热诚。两个人物形象虽有各自不同的生命的缺憾和限度，但都有不可被摧毁的顽强的生命力。小说最成功的人物形象还是知南。知南聪颖、敏感、不卑不亢，知错认错、见解独立，特别是她对他人与动物具有天然的同理心，传递出新时代中国少年儿童的高度自觉的现代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