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外面的外面》：绘本的多介质“合鸣”

    ■薛梅

    “月亮升起来了。

    小黑蚁仰起头，发现星星比月亮还亮。

    他深吸一口气，心安静下来。整个世界的声音涌进来……‘嗯唧唧’‘咕噜噜’‘呼啦啦’听着，听着，他睡着了。”

    “微风吹，小黑蚁听到外面传来树林、小河、星星、云朵、石头的声音……”

    这是我在《外面的外面的外面》这本绘本里读到的句子，我的耳畔，我的心里，大自然里各种各样的声音也仿佛涌进来了，是天籁的合鸣，将我包裹和淹没。这本由浙江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的绘本，仅有37页，李春著、吴达立绘，我忍不住连着翻阅了几遍，1000字的文本，自然隽永、意蕴深远，画面则气象恢弘、绚烂磅礴，小绘本却有大气象，这是一部诗意与哲思、文字与画面交相辉映的精品佳作。

    我要感谢李春送我这本书，让我把目光投向了绘本。此前，我偏颇地以为绘本的阅读者主要是儿童，而几乎忽略了这种文本的存在。而手头的这本，它的阅读者完全可以横跨0～99岁，人群中的你、我、他，都可能就是李春笔下的那个平凡而渺小，但是却勇敢的小黑蚁，敢于突围自己的固有模式，敢于打破舒适圈挑战自己，敢于去探索外面世界的多种可能性的那一个。

    法国学者雷吉斯·黛布雷把人类社会发展划分为三个时期，即书写时代、印刷时代和视听时代。我们无疑已经处于“视听时代”，书写时代向视图时代的文化转向，引发了文学阅读方式的变革，绘本这种“图文互动”的书籍形态可谓应运而生。何况绘本的受众主体是以儿童为主，画面信息更能调动和激发读者丰富的想象力。

    细心的读者会注意到，这本绘本封面的左上角印有一行小字：中国原创绘本精品系列。这里所说的“中国原创”是相对于“外来引进”而言，是一个出版概念，而不是一个文化概念，不是标示文化属性而是版权归属。中国的现代绘本很大程度上受到欧美国家绘本的创意精神和审美观念的影响，其形态已经与传统的连环画形式剥离，但在历史溯源上却不能说毫无干系。到目前，大陆绘本市场已经基本形成了原创版绘本和引进版绘本二分天下的态势，也涌现了一批本土原创绘本作家和画家。

    有着敏锐创作嗅觉的李春，赶上了这个风口，加入了中国原创绘本创作者的行列，并逐步显示出她这方面的潜力和创造力，从2015年第一本绘本《软软的梦想》开始，迄今已有10多本绘本相继面世，并斩获多项奖项。

    机遇总是垂青于做好准备的人，李春就是那个做好了充分准备的人。在我看来，李春是一个无论做什么，都“全情投入”的人。她有着深厚的家学熏陶和家风传承，父亲李雪柏先生是一位颇有造诣的水彩画家，近六十年坚守艺术创作和从事美术教育，母亲是一名敬业负责的小学校长，他们双双收获了桃李无限。就李春本人而言，20年幼儿教师的经历，是她人生中一段美好的生活积淀。她恰巧是我女儿的启蒙老师，刚满三周半的小女生遇到了温柔、美丽、善良的李老师，至今仍是她美好的童年回忆，她说最喜欢李老师给她梳小辫子了，李老师的手那么轻柔，梳的辫子特别好看。李老师就是那个内心柔软，带给她“爱”和“美”的人。李春在做幼儿教师时就凸显了她的艺术才华，带领孩子们编排儿童剧、策划演出等。李春后来工作变动到文化部门做一名文艺工作者，施展才华的舞台和空间更大了，李春还是那样“全情投入”，倾心倾力做好自己的每一份工作。

    李春是个精神世界丰盈的人，可以称得上是个“生活美学家”，无论工作多忙，却从未舍弃那些“无用之用”的爱好。她喜欢读诗，不仅中国的，日本松尾芭蕉的俳句、金子美玲的儿童诗都是她的至爱；她喜欢绘画、弹古琴，这些“无用之用”无疑滋养了她，她心中有一个梦在潜滋暗长。厚积薄发，终于一切水到渠成，李春成了自己笔下的“小黑蚁”，摸索出了一条属于自己的绘本创作之路。

    李春的绘本创作中，有一点是她一直坚持不变的，那就是以“儿童为本”，她调低自己的视角，甚至化身为作品中的某一个形象隐匿其中。《外面的外面的外面》创作动因起源于她的女儿要远渡重洋出国留学，她的担忧、不舍、期待，何尝不是文中的那个蚁爸、蚁妈呢？她的默默关注和助力，何尝不是文中那个驮着小黑蚁过河闯险的“石头”（乌龟）呢？尽管外面有令人恐惧的黑暗，有不可知的危险，但是因为“外面是一条河，河的外面是一个湖，湖的外面是一座山，山的外面是……”，外面世界的精彩吸引小黑蚁勇敢地走出去，成为了勇者，还遇到了“知音”小红蚁，成为了同行者，一起去追寻外面的世界。

    外面的世界究竟怎样？ 作者并没有直接回答，开放式的结尾令人回味久长。这本书给孩子们的心田撒下了一颗成长的种子，一颗不断战胜自己、超越自己的种子，对已经成为父母的成人亦有启迪。这本书，我以为非常适合亲子阅读，阅读和体会的过程或许就是共同成长的过程。

    绘本既曰绘本，“绘”自然很重要，视觉冲击力常常比文字的力量更直观更快速地抵达，但是文字的力量可能更让人持久的回味和沉淀，它们之间不是拉扯，而是互补、彼此成就和翻倍的加持。

    《外面的外面的外面》的绘者是吴达立，其时她正在加拿大的蒙特利尔读艺术博士，她显然倾注了巨大的激情，创意让人脑洞大开，不时收获恍然大悟的惊喜。前环衬你以为是一片黑色，但仔细看，却原来是小黑蚁居住地的样子，土壤横切面的肌理清晰可见。众多画面贯穿两页，气势奔放恣肆。后环衬是一片绚烂，大片的生命萌发的绿色，衬托出一只正在努力向上的红色瓢虫，也在试图探索外面的世界。封面和封底色调一明一暗，让人有强烈的比照。吴达立的插画揉合了油画和水彩画的技法，无法简单地给它归类，画面中还动用了硫酸纸、檀香灰、沙土颗粒等多种材料，真是奇思妙想，无所不能。可以说，这样的画风，也延展和拓宽了更多的受众，甚至可以跨越国度和民族。

    由兹，对“绘本”一词我们必须重新认识，不能简单地误解为儿童阅读的专享，绘本能够借用图画与文字的搭配、自由组合，以及丰富的表现技法，灵巧多变的版式设计，不只是吸引儿童，还将成人世界的生活哲学、生命感悟融合在方寸之间。因其能够唤醒读者内心的私密情绪或者刺激潜在的想象力，甚至产生直抵人心的力量，我以为，它的文学性不能被忽略，在文学作品多样性多元化的今天，应该有其一席之地。

    这本绘本不仅有“文”有“画”，还有与书同名的“歌”，还有故事的演播，声音的演绎。封底的二维码可以扫码听故事，演播者鞠蕾像一个拥有百变声音的魔法师，二度创作动人心魄，树林、小河、星星、云朵、石头都仿佛有了生命，种种天籁的声音再次如潮涌来……把我带入了那深邃的、广袤的、遥远的情境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