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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24年09月18日 星期三

    书院志的建构与取舍

    ——《北宋应天书院志》的学术创新

    《 中华读书报 》( 2024年09月18日   15 版)

        ■宋立民

        张潮《幽梦影》有句:“著得一部新书,便是千秋大业。注得一部古书,允为万世宏功。”无奈在他说“艺花可以邀蝶,垒石可以邀云,裁松可以邀风,贮水可以邀萍”之后,有人旁批:“选诗可以邀谤。”我想,王树林教授作《北宋应天书院志》亦是如此:该志书既有“著”,更有“注”,既是探隐见世、填补空白的“大业”,也会因此而得罪一些墨守成规的同行。

        近年来一些学人著作称五代后期至宋初太祖、太宗年间戚同文授徒讲学之堂为“南都学舍”,不少论著亦沿用此称谓。殊不知时为应天府的宋州,于北宋真宗大中祥符七年(1014)才颁诏升为“南京”,此后才有“南都”之名,戚同文授徒时(943-980)何来“南都”与“南都学舍”之称? 毋庸置疑,没有这段时间戚同文筑室授徒所取得的显赫成果,就没有应天书院的创立,此间戚同文的授徒,理应作为应天书院的初创阶段而以“雎阳学堂”“宋州学舍”入志,但是“学舍”是容不得“提前量”的,这也是基本的学术规范。又如范仲淹的师承问题——《宋史·范仲淹传》、两宋间的文人笔记及《浙江通志》卷二六一、宋王应麟《赤城书堂记》等,皆有范仲淹“依戚同文学”之说,以致历代沿袭至今。其实,范仲淹入应天书院读书时,戚同文已去世近20年,何来“依戚同文学”!

        难就难在筚路蓝缕的“初创”二字上。世人皆知应天书院乃北宋四大书院之首,遗憾在于:其他书院皆有专史专志,有的一续再续——如白鹿洞书院就有明代郑廷鹄、周伟,清代廖文英、钱正振等的志书,而应天书院至今尚无一部史志专书。万事开头难,披沙拣金蒐集整理出近40万字,仅仅阅读并取舍一项,岂是一人之力能够胜任! 该志书的杀青时间乃2020年9月,亦即树林教授辑校的《高士奇全集》附《高氏家集》20册455万字的关键时刻,同时锐意穷搜而殚精竭虑做如此两件大事,又该是怎样的敬业、怎样的情怀!

        通揽《北宋应天书院志》,窃以为其建构即学术创新处有三。

        首先,是以真宗大中祥符二年(1009)至仁宗庆历三年(1043)34年的历史,构成《北宋应天书院史志》的研究主体,澄清了应天书院的历史界定及历史分期问题。其次,理清了一些历史文化名人如范仲淹、王洙、石介、孙复等与应天书院的关系——由于范仲淹人品高尚、功绩卓著、历史影响巨大,加上他不仅是应天书院的学生,又曾作为名师执教应天书院,以至于自明万历三十八年(1610)归德府知府郑三俊为其建“范文正公讲院”,文人便把北宋应天书院与“范文正公讲院”混为一谈,认为应天书院宗师乃范仲淹,书院传承的是范仲淹之学,不知范氏讲院即应天书院的统续——错误认识影响至今。其实,应天府书院之名在北宋历史上仅存不足34年,而范仲淹在应天书院掌教亦不过两年,远不至于“统领”也。其三,是撰述体例的创新。明清以来书院史志颇多,亦不乏成功体例。王著吸纳旧志之例,力图编纂一部资料翔实、分类明晰的志书。旧志重在资料的理辑与考述,而王著面对私家史、笔记随录说法不一,甚者互为抵牾的现象,考证辨伪,颇费心力。使得原拟志书资料编纂之体,最终竟变成以考论为主的史学著作。而卷目还仍然保留着原拟志书的形式,如建置沿革、职官考、人物志之类。纵观全书,有考有论、以史贯注,而又辅以志书编纂资料翔实为尚的方法,实在是一种不得不尔、“水到渠成”的创新。

        同时,《北宋应天书院志》解决了至少三个学术难题——

        首先是五代与宋初太祖、太宗时期的典籍缺失,文献难征。宋州地处中原,五代政权迭相更替,战争频仍,公撰私述的典献留下很少,几成空白。最早在宋州办学的杨悫,学力深厚,能诗文,虽早逝,弟子戚同文也会为其整理文集,但杨悫著述早已荡然无存。五代中至宋太祖、太宗时期,戚同文高隐不仕,聚徒讲学,《宋史·戚同文传》说他“好为诗,有《孟诸集》二十卷”,曾与当时名诗人杨徽之唱和。戚同文两个儿子戚维、戚纶及孙舜宾、舜臣等,在当时皆有文集。但戚氏的这些文集都散佚无传。戚同文作为高士名师,“所与游皆一时名士”,《宋史·戚同文传》记载他的好友,上蔡宗翼,好学强记,经籍一见即能默写;张昉有史材,滕知白善为诗,郭成范最有文。还有戚同文的不少知名弟子——据《宋史·戚同文传》记载,“登第者五六十人,宗度、许骧、陈象舆、高象先、郭成范、王砺、滕渉,皆践台阁”——大都身后有集,而今皆不存于世。就虞城王砺而言,他雅好诗文,其子涣、渎、渊、冲、泳、洙,有五人中进士。孙稷臣、尧臣、梦臣等,皆进士高第,享誉文坛,而王氏文献亦存者甚少。这些文献的散佚无征,为研究工作带来了极大困难。同时,应天书院三十来年的运作中,一些典章制度亦荡然无存,资料勾稽困难重重。能够“上穷碧落下黄泉”地钩玄索幽,搜集到很多稀珍难见之文献,在今略显浮躁之学术界,殊不易也。其次,史书记载与北宋中后期及南宋以后的地志、笔记等文献资料的记述,亦多史实抵牾,辨伪考证工作甚为艰辛。如《宋史》有关戚同文、戚维、戚纶等资料的记载,就戚同文卒年问题,戚维、戚纶仕迹问题,自身已存在不少相互矛盾处。有些史实与时人文集记载互为印证,又不尽一致,甚或差异颇大。如王禹偁《小畜集》中有关与戚氏兄弟的诗文,与《宋史》的有关记载不一致(见该书考辩)。再如两宋之交应天府谷熟学者徐度,在其《却扫编》卷上记载宋初书院初建时的一些史实,清末俞樾已指出:“此事与《宋史》所载绝异。”徐度是本府学人,对先辈史实记载尚错误明显,其他文献就不待再言。讹误相传,不能不认真辨证。其三,20世纪八九十年代以来,学界发表的研究成果,无论是出版的学术著作或期刊文章、或博硕论文,虽为繁荣学术研究作出了贡献,但有些论著存在史实臆断,甚或毫无文献依据,或对历史文献中的误谬资料不加考证而引以为据者,其说又为后辈学人互为引用,真假不辨。而王著则文必有据,一一廓清且心平气和,颇见考辨功力。

        前人曰,“板凳要坐十年冷,文章不写半句空”。如今进入AI时代,“冷板凳”极有可能被电脑取代,例如恩师佟培基先生的《全唐诗重出误收考》,“重出”部分已经不必做卡片乃至可以“一键齐活”了,无奈“考”的部分——类乎王树林对于“方域”“沿革”“人物”“著述”的条分缕析的考据,却是需要厚实的古文献整理功底与史家、识家的眼光的。

        方志高手鲁迅先生,整理出版《会稽郡故书杂集》,填补了绍兴旧方志诸多空白,且一改宋代以前旧志多以地理为主的倾向,用不少篇幅介绍名人轶事,提高史料加分。他在总序中说,整理旧志意在“用遗邦人,庶几供其景行,不忘于故”,“使后人有穆然思故之情”。或曰此言正是概括了方志“存史”“教化”和“资治”三大功能。树林教授的《北宋应天书院志》做的恰恰也正是这三方面的事业。作为世代生长于商丘的土著,姑且不说“传统文化”“国情教育”“精神文明”“赓续鲁迅”的“高大上”话语,仅仅“眷恋故土”“服务家乡”“潜心学术”“学以致用”的拳拳之心,也足以让吾侪古宋国后裔稽首称谢的。

        (作者为湛江科技学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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