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宏观视野下美军的强与弱

    ■倪乐雄

    在为外军史研究新锐学者、军事学博士许述新著《这也是美军：美军的50个弱点》写序时，全世界被强大的美军丢盔弃甲、抛弃盟友从阿富汗仓皇撤军所震惊，而这部专门研究美军弱点的著作出版可谓正逢其时，也显示出作者研究视野的独特和超前。

    世界战争史上，经常会出现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在“陌生环境”下突然崩溃的现象。公元前53年，战神克拉苏率领的罗马军团在帕提亚卡莱会战中全军覆没；公元378年8月，瓦伦斯皇帝率领的罗马军团在亚德里亚堡竟然被逃难中的西哥特部落打得全军覆没；1274年、1281年，大杀四方、所向披靡的蒙古军队两次东征日本均告失败；1812年冬，战无不胜的拿破仑大军在攻占莫斯科后旋即一败涂地；1941年冬，横扫欧洲的德国装甲集群在莫斯科郊外被重创；1942年夏，战胜了大清海军和沙俄海军的日本联合舰队在中途岛海战中遭美国海军挫败；1950年，二战中打遍欧亚无敌手的美军在朝鲜半岛被中国军队连续击败。

    时至今日，美军在阿富汗仓皇失措地撤出、有美国支撑的装备精良的阿富汗政府军不战而溃，似乎再现了军事强者突然崩塌的一幕。然而，和越南战争相似，美军的失败更多是政治意义上的，而非纯粹军事意义上的，并非战场主力决战失败。从全球军事战略看，美军的局部撤退或认可局部失败，往往是为了战略上的合理调整，为了收缩过于分散的兵力和集中力量对付主要方向之敌。比如，美国从越南撤军后集中资源对抗苏联，18年后苏联解体。前后联系起来看，特别要注意：美军主力未损情况下的撤军虽然颜面难堪，客观上有故意示弱、麻痹对手之嫌，阿富汗撤军类似当年越南撤军，切不可被其表象所蒙蔽，毕竟美军不是会战失败、主力重创后的溃败。

    世上没有打不败的军队，只有尚未战败的军队。本书作者在列举美军种种弱点后，用小孩和成人的角力打比方，试图委婉地说明：不是所有对手都能利用美军弱点战而胜之。战争史上多数情况下，只有实力接近军事强国或旗鼓相当时，才可能利用其弱点战而胜之，否则如兵法所云：“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故小敌之坚，大敌之擒也。”当军事力量明显处于弱势时，应避免与强大对手展开决战，羽翼未丰者不宜逞强。大国军事强弱形势的变化往往需要百年甚至更长的时间，需要几代人的努力，每代人都有自己的角色。以汉匈军事形势强弱转换为例，汉高祖错判形势，亲征匈奴，差点被俘。汉文帝、汉景帝被迫忍辱负重，以“黄老之术”韬光养晦、积蓄力量，以汉高祖“和亲”外交继续应付强悍的匈奴。直到汉武帝时期，汉匈的经济、军事、外交能力完成了强弱转换，西汉王朝开始对匈奴实施战略大反击。

    与匈奴的决战，文、景二帝非不为也，实不能也；而汉武为之，非所愿能左右也，形势使然也。如果文、景时期即与匈奴撕破脸，发动对匈奴的反击，估计不会比汉高祖兵败白登的结局好多少。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事情，一代人也无法超越现实提前扮演下一代的角色，只能扮演历史所规定的角色。汉武帝向匈奴出击不能由文、景二帝提前启动，他俩也无法利用匈奴军队的弱点战而胜之，文、景二帝只能扮演忍辱负重、韬光养晦的角色，为后来汉武帝的伟大武功默默奠基。历史的重要启示是：崛起的国家在面对当世强国时，除了研究对手的弱点外，可能最重要的是审时度势、准确判断强弱转折点的历史性时刻。

    从海湾战争以来，美军在世界各地用兵保持常胜不败，但都是在军事高科技碾压式优势下轻松获得的胜利，对手们与之相比都不在同一个级别上。换言之，美国至今还没有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有些弱点还远没有暴露出来。比如从阿富汗糟糕透顶的撤军，应该算得上失败的军事行动，外因源起中美军事部署的对抗，迫于中国在亚太的压力，美军调整部署落实“印太战略”，从中亚撤出孤军，收拢拳头以便集中军力应对亚太。内因是美国大选公开舞弊，政争颠覆军事常识，直接摧毁军队的信心和效率。不然，美军强大的军事机器怎会在乌合之众面前突然“失灵”？所以，关于美国的政治生态对军队的影响，我们应给予格外的关注。

    在世界风云波诡云谲的当下，对美军的研究恐怕是最重要的研究了。在众多对美军泛泛而言的议论之外，我们看到像许述这样非常严肃的思考，犹如瓦釜齐鸣里听见了黄钟之声，读者们可以发现在这个时代里，中国还有一群富有使命感的年轻军事学者继承了前辈优秀的学术传统，正在为国家和民族的军事崛起贡献着他们的勤奋和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