碳中和时代的全球能源政治变局

    ■苗中泉

    “碳中和”话题，已经成为全球可持续发展的焦点。青年国际关系学者、现就职全球能源互联网发展合作组织的张锐博士出版新著《绿色剧变：能源大革命与世界新秩序》，意在探究“碳中和时代国际能源政治的大转向、大机遇和大挑战”。此书与其说尝试在全球能源转型、相关国际治理方面实现某些学理性创新与拓展深化，毋宁说，提供了一位“长期参与跨国能源治理活动、曾前往亚、非、拉美多国开展实地调研”的研究者的一线观察和思考。此书的核心观点包括：

    第一，对国际能源政治及其未来趋势的理解。从大历史的视角看，能源在全球政治体系中扮演着重要角色：它既是大国博弈的目标，也是政治权力的工具。工业革命以来，基于各国资源稀缺性压力和能源安全目标的差异，围绕着化石能源的控制与反控制，构成了国际能源地缘政治的核心内容，以资源争夺、供需阵营分化、运输通道控制为全局性特征。未来几十年，全球将处于能源系统绿色变革的过渡阶段以及应对气候危机的攻坚时期，即“碳中和”时代。全球主要国家纷纷做出碳中和承诺，并采取相关实际行动。第二，对碳中和时代的国际能源政治博弈的展望。在碳中和时代，能源将从稀缺品变为“充沛物”，但国际社会将构建区分“好能源”与“坏能源”的普遍规则：化石能源被建构为有待淘汰的消极因素，而清洁能源则被建构为塑造全新经济政治体系的积极因素。这也将直接影响国际政治的目标设定，并成为各国开展对外行动新的合法性标准之一。就全球能源政治秩序而言，将是“更多竞争但更低烈度”，各类能源的地缘政治属性强弱有别。就全球能源合作而言，国家间的能源转型合作更为普遍，并覆盖能源体系的各个环节以及产业升级、资金筹措、社会安置等多个方面；在合作过程中越发呈现出国内政治与国际政治高度耦合的特点，促使各国更多地关注其他国家的内部能源事务；能源之间的合作也将具有更大的系统性影响力，超越能源行业本身，而扩展至经济、环境、生态、社会等多个领域。第三，对未来大国关系及中国角色的畅想。能源转型作为一种重要的地缘力量，将改变地区、国家之间的权力结构。化石能源时代，全球能源政治权力高度集中在几个资源富集国和霸权国，碳中和时代的全球权力将扩散至更多国家、更多国际关系行为体，世界能源权力多极化格局成为可能。第四，对全球能源转型的不公不义的揭露。这主要包括：化石燃料领域的激进撤资行为，西方投资机构、跨国企业、多边开发银行等基于碳减排的意识形态，大幅减少或中断对化石燃料领域的投资，滑向“运动式减碳”。发达国家无视发展中国家基本的能源需求，单方面将极高的绿色标准强加于人，不顾实际地追求“弃煤”“去核”，形成普遍的“绿色傲慢”现象；推行“生态帝国主义”，坐享全球贸易中的绿色制成品，而将生产制造各环节中的碳排放一股脑推诿给后发国家和地区；在全球气候治理行动中“口惠而不实”，发达经济体对发展中国家提供的气候援助资金实际值与承诺值相差巨大，且多采取贷款形式，资金用途不科学，对生态环境修复的效用受限。

    近年来全球能源转型之地缘政治经济相关议题的国内外著述不胜枚举。以其学识、经验、立场不同，可概分为乐观、稳健、悲观三大派。张锐此书，并未回避碳中和过程中出现的诸如沉没成本、国家间转型失衡、国家内部涉能源权力博弈复杂化、油气国资源武器化等尖锐问题，也没彻底否认未来国际能源地缘政治趋于复杂和不确定的可能性。但总体上，该书对碳中和时代全球能源地缘政治博弈趋势表现出乐观态度，对碳中和前景下的大国关系秉持合作协同、共建共享的立场。正如作者在结语中所言，世界有望出现更多超越地域限制、突破时空藩篱、更加均衡普惠的合作网络。尽管留下了“拭目以待”的余地，但毋庸置疑，作者更倾向于“怀揣希望”，看到未来“电力的通道在国家之间穿梭交织，各国融入区域乃至全球电力共同体，全球政治成为‘写在天空和大地’的壮丽诗篇，缔造人类社会永续和谐的神话”。是浪漫的梦想，还是理性的必然，聪明的读者必不会纠结其中，而自有独到的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