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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24年08月07日 星期三

    将对传统文化的传承反思与少年人的成长思索共置,让传统与当下、现实与理想、艺术与生活、个体天赋与人生选择在故事中交织、摩擦、碰撞。

    《梅子黄时》:传统文化与当代传承

    崔昕平 《 中华读书报 》( 2024年08月07日   16 版)

        王璐琪

        《梅子黄时》,王璐琪著,明天出版社2024年5月第一版,30.00元

        读王璐琪新作《梅子黄时》,首先感受到的,是这位青年作家对自身创作去向的清醒、独立与抱负。作品难得的是,将对传统文化的传承反思与少年人的成长思索共置于“当代”的格局与视野之下,让传统与当下、现实与理想、艺术与生活、个体天赋与人生选择在故事中交织、摩擦、碰撞。

        初读《梅子黄时》,像一部有着传统韵味的世情小说,一部有类于现代《秋海棠》、当代《青衣》滋味的展现梨园悲剧的小说。作家有随写作对象调整语体风格的下意识,文白相间的单音节词,典雅的修饰语,颇有点儿明清小说的语体滋味。“冬野”,是“冬传留”的女儿,“京剧皖唱”的师祖“冬少舟”的亲孙女;奶奶“郭小琼”是名噪一时的黄梅戏角儿;表姐“晚晚”的妈妈,是冬野的姑姑,也是优秀的黄梅戏演员;“柳霄云”一心想跟着“吴传净”学戏,他的爸爸是“柳传絮”;吴传净和柳传絮的师傅是冬野的爷爷“冬少舟”,“冬少舟”曾经的师傅是“吴泽梅”。黄梅戏传承历史中的各名门大派架起了《梅子黄时》的故事结构。故事的主干情节,也恰恰是历代梨园悲剧的原点——A、B角之争,各种不择手段的“捍卫”,因为这牵系着一个角儿的艺术生命,艺术生命也便是这些艺人的全部。

        《梅子黄时》中,晚晚伤了腿无法排练,为了守住自己在黄梅戏剧团A角的地位,让冬野帮她去走位。团长仅仅一个让B角暂时代替她的念头,都足以让她脸色苍白,失魂落魄。冬野为了帮她占位而开嗓演唱,遗传的嗓音天赋惊艳众人,成了另一个实质性的B角。晚晚的伶人悲剧、逼仄的生存空间与那些曾经的文学书写何其相似。角色之争、师门之争,惊心动魄;学艺之人扭曲的光鲜,残酷的淘汰,令人动容。

        但《梅子黄时》显然不打算囿于那些曾经的文学书写。《梅子黄时》所呈现的,是王璐琪对文化命运、人生命运与少年成长的思考。作品不仅呈现出艺人个体的悲剧,而且延伸至对黄梅戏这一传统地方剧种的命运思索。

        初代艺人冬少舟、郭小琼与他们师承的故事,以奶奶乳名“小琼”的称谓之变穿越时光回到过去的方式展开,跑码头,唱堂会,改戏腔,拍戏曲电影,曾经技惊四座,名冠全国。但是,随着戏曲尤其是黄梅戏在当代传媒环境下的逐渐式微,冬野的爸爸妈妈一代,多数选择了离开舞台,成了外出打工者。王璐琪在《梅子黄时》中埋下的文化之问,是关于传统戏曲、地方小剧种的当代生存和传承。

        《梅子黄时》同样呈现了理想与现实之问。作品塑造了多位痴迷于黄梅戏的艺术家形象,精心还原了他们在戏曲表演上曾经的成就,也毫不回避地描绘了他们离开舞台、回归生活后的窘迫与落寞,聚焦了理想与现实的巨大落差。作品多次写到人物眼眸里的光,包括奶奶、妈妈,也写出理想的火苗如何在眼底、心底被现实浇灭。上一代中,奶奶这一人物形象具有典型性。她是曾经的成功者,有天赋,追求艺境,有充沛的活力与光芒,是万众瞩目的“角儿”,但退下舞台后晚年的她显得邋遢、疏懒、暗淡。情感上,即便面对至亲,奶奶也表现得冷淡、内敛。不同人生阶段的巨变与磨蚀,以人物当下的行动、情绪变化凸显了出来。《梅子黄时》展现了属于王璐琪的才华,细腻入微的动作、表情、场景描写,烘托出微妙、绵密、复杂的情感。许多肯綮处的细节,如奶奶屡次隐于动作中的微妙态度,很出彩,很精妙;还有一些如现实中的疏懒落寞与剧照中曾经的神采飞扬共入一个场景的设计,对冲着隐动的情感暗流。

        仅有的坚持者们,如爷爷的学生庄团长,勉力维系着不景气的县剧团,缩减面积,租给商户,“墨黑的大字写就的黄花梨木招牌无处悬挂,只能竖在‘爆炒花蛤鱿鱼头’的旁边”。仍被认可的文化名人、德高望重的黄梅戏艺人吴传净,王璐琪这样描写了他的住处:他家隐在山腰的林中,有淙淙山泉环绕。世外高人般的隐居,似乎超脱凡尘,实则树林稀疏,地上还有游客抛的垃圾。尤其一些细节,如吴传净净了手,朝圣般捧起爷爷的笔记本,弹走“纸页上压扁的米粒”,这是典型的理想与现实、艺术与生活、高雅出尘与一地鸡毛的无情“械斗”。

        更值得称道的,是作品的成长之问。《梅子黄时》没有局限在文化背景下对伶人悲剧的叩问或艺术传承的拯救,而是让一代少年人以开阔的当代视野,对黄梅戏的发展、对自己的人生做出独立的思考与选择。作品规避了概念化的故事处理:首次帮晚晚走位的冬野,“被一种微醺般的亢奋裹挟着”,被迫开嗓,天赋闪现,体会到奶奶描述过的、登台演唱的成就感。但是,作家并没有因此而让冬野选择黄梅戏,而后承继几代人的理想,将黄梅戏发扬光大——作家更追求“真实”。冬野的自我意识被触动,懵懂的少女有了对未来道路的具体思考,理性评价并确认了自己的人生。虽然冬野没有承继,但《梅子黄时》赋予了理想者、继承者劲头,赋予了戏曲希望,这来自柳霄云的自我确认。家境好、选择多的柳霄云,不远千里,来梅子镇拜师,跟剧团下乡演出锻炼。他同样是属于“当代”的少年,“冬野”一代的新人。他们突破了传统艺人的格局之痛,有独立思考,有人生规划,能确认自我,能做出理智选择,更有为理想付出努力的劲头。这才是传统戏曲艺术当代传承的精髓。

        为此,《梅子黄时》选择了一个开放的故事结局。作品终章写到庄团长带领县剧团的演员去省城参加戏曲大赛,而黄梅戏淹没在各剧种汇成的戏曲海洋里。各种曾经的争执、较量,包括努力,都显得微弱、寒酸,不值一提。那正是庄团长的参赛目的,“见世面”。有开阔的视野,才能有开阔的襟怀与境界,才能提纯并确认自己的目标与理想。戛然而止的故事,打开了多重的意义与可能,不为猎奇,也不是挽歌,显示了当代作家对这一传统戏曲人生题材更具开放性的艺术处理与更具理性的审视思考。

        《梅子黄时》中,“梅子”作为意象,贯穿于故事的起始与收束。梅子是梅子镇的特产,“黄梅戏”的命名也有着浓郁的地域色彩。作品踏着植物生长、人物成长的节拍,兼有戏曲艺术生命的隐喻。文中的少男少女们,正是青梅一般的年龄,像王璐琪所说,“冬野通过黄梅戏进行了一次完整的自我成长,不管她未来的道路如何,我相信她都能走得很好”。他们用清醒理智的目光审视自我、审视他人命运后,做出了智性选择。作家在结尾点到,满树的青梅,经过阳光的照射,受过雨露的洗礼,慢慢地自然熟透,才真正好吃。囿于视野或急功近利直奔结果的“过程”,可能是扭曲的、无意义的。确认自我,守护自然成熟与内心理想,至为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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