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蔚文的创作有着丰富而深远的世界,诸如成长记忆、生活伦常、饮食男女、母子亲情、艺术人生等,在她小说和散文中无不随性而至,娓娓道来,让生命在世俗生活的诗意中清幽绽放,处处流露出一种江南知性女子特有的蕙质兰心。陈蔚文学过绘画,热爱阅读,练过舞蹈,做过专栏作家,这种敏感多思的艺术气质和对美好事物的朦胧向往深深地影响了她的文学创作。她的长篇新作《芙蓉花开》是一部充盈着青春气息、丰富蕴涵和艺术美感的成长小说,作者借助女孩姚姚的视角,以细腻而温暖的笔调述说了一段青春的美丽与成长的烦恼。
散文家唐敏曾在《女孩子的花》中说,女孩子的花虽美丽却短暂,格外让人怜惜。从小说题名《芙蓉花开》,到文中“每年芙蓉花开时,姚姚的生日就要到了”的情节设计,作者以芙蓉花开指代女孩子的青春花季的用意不言而喻。女孩子的花是美丽的,这美丽来自青春生命的律动。小说的叙事起点,从女孩子之间的重要“外交”跳皮筋开始,不管是“马兰开花二十一”的童谣,还是姚姚们的那些“挑、钩、踩、绕”的动作,以及后来春游的喧闹、舞蹈的舒展、奔跑的身姿,等等,无不洋溢着生命的律动。青春的美丽常常来自对梦想的编织和理想的追求。每当音乐响起,姚姚随之起舞,一种由青春生命生发出来的幸福“从延展的指尖,到跳跃的步伐”,弥漫至整个“无限舒展的身体”,她感到“好像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苏醒过来了”。当舞蹈的梦想搁浅以后,姚姚找寻到另一种“舞蹈”方式,“在文字中漫步、奔跑、跳跃,舒展灵魂”“在这条阅读之路上,姚姚起舞着——将脚尖换成了心灵”。当然,《芙蓉花开》所呈现的青春的美丽,还来自成长中小儿女之间的动人情谊。譬如,姚姚与马小夏之间的莫逆之交,丽娃对姚姚大姐姐般的师生情谊,姚姚对林羽飞萌动的微妙情愫,等等。小说中,作者关于青春、生命、梦想和友谊的叙述蓄积着如此美好的诗意和动人的力量。
然而,人生旅途总是伴随着各种成长的烦恼。小说中,作者通过不同代际的女性形象,真实呈现了女性成长过程中可能遭遇的各种问题与困境。许多父母常常以爱的名义,剥夺儿女们追求自由和幸福的权利。《芙蓉花开》中的姚姚妈妈便是这样的家长,虽然她自己也喜欢文艺,喜欢看电影、听越剧、读《红楼梦》,可是却拒绝姚姚跳舞,阻止她看课外书,干涉她与笔友通信,这种由代沟引发的紧张母女关系,成为姚姚青春成长中无法逃离的困窘。主人公姚姚是一个感情丰富、心思敏感的女孩,爱好跳舞,喜欢阅读,然而,繁重枯燥的课业与妈妈“望子成龙”的爱一样,成为她青春生命中的难以承受之重。
在“母爱”、课业等青春的烦恼之外,生命中潜伏的死亡威胁和不期而遇的性骚扰更成为女孩青春成长的阴影。《芙蓉花开》中,作者两次讲述了姚姚亲历的死亡威胁。一次是“春天的夭亡”,九岁的同桌海明触电意外去世,一个生龙活虎的生命还没来得及绽放,便在毫无征兆的瞬间消逝了,这是姚姚第一次遭遇死亡,她觉得恐惧,“原来狰狞的死亡离得这么近”。另一次是“骑车去农科大”,姚姚不知道使用刹车,下坡时撞在了大石头上鲜血直流,动弹不得,虽然只是擦伤了手臂和膝盖,但是与死神擦肩而过后,心有余悸的姚姚“既庆幸又后怕”。在青春成长的途中,女孩常常难免要经历别样的危机。小说中,作者同样叙写了姚姚亲历的两次骚扰事件。
陈蔚文说,她在《芙蓉花开》中不过是“想写那样一个女孩的童年时光,写写女性应当有的勇气与独立”,她想告诉每个正经历成长的女孩,“不要畏惧孤独,别害怕疏远”“去寻找让生命丰富、强大起来的精神所寄”。通常而言,成长小说大多讲述的是主人公在成长经历中遭遇各种困境,最终形成自己世界观和人生观的成长故事。因而,《芙蓉花开》是一部非典型意义的成长小说。小说中,主人公姚姚不过是一个极其普通的女孩,既没有出众的外表,也没有出色的才艺,用书中的话说,“就是个普通的丑小鸭”。虽然小说主要讲述了姚姚从小学到高中的成长经历,但从作者有些“漫不经心”的态度和片段化的讲述方式不难看出,陈蔚文有意放弃了传统的“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的成长叙事模式,既未通过“杂取种种,合成一个”的方式着力刻画典型形象,也没有在主人公的成长叙事中设置“内心自我”与“外部规约”的剧烈冲突,尤其是精神上的危机,从而让主人公最终走向成熟,形成自己的世界观和人生观。
有着丰富写作经验的陈蔚文在讲述青春、生命、理想、成长等沉重人生话题时显得举重若轻、娴熟从容,但也不经意地流露出一些散漫和随性,在一些情节和细节上缺少了打磨的耐心,有些篇章,如减肥生病的马艾、新年快乐、“终不似,少年游”等,有些简短和急促。小说中有些话语,在分寸尺度上有时难免越界,把本不该有的沉重、成熟和深奥赋予了年幼天真的主人公。当然,这些瑕不掩瑜的小问题影响不了《芙蓉花开》的美好和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