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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24年05月08日 星期三

    酒事江湖123

    一个疑茅分子的呓语

    黄小初 主持:丁帆 《 中华读书报 》( 2024年05月08日   03 版)

        我的爱酒朋友分成很鲜明的两个阵营——茅粉和反茅或曰疑茅分子。必须承认,真正的“酒鬼”爱茅台的居多,我有好几个喝了几十年酒的朋友,都是非酱香不喝的主儿,五粮液放在他们面前,连眼皮都不会抬一下。作为一个喝酒从不讲究的人,我对这样的一往情深实在百思不解,好多茅粉孜孜不倦地跟我解释过茅台的好处:工艺一流,货真价实,滋味独特,而且不容易上头。但是这些理由在我看来也可以用在其他好酒身上,非茅台所能独霸。从买醉的角度看,“茅台独特论”的立论依据几乎不值一驳。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是,仅仅在二十年前,茅台的市场影响力和产值都还远不及五粮液,两家公司分别上市时五粮液的股价也比茅台高很多,你总不能说二十年前的人都不懂酒,非得等到飞天茅台卖到单价1499元还一瓶难求的时代品酒界的“懂王”们才携手啸聚着从天而降吧? 不过,相较于反茅阵营的支离破碎、一盘散沙,茅粉们的固执、自信、抱团都显得更胜一筹,所以在现在的酒桌上(仅限于酒鬼们自掏腰包的煞馋之局,公务宴请不在此列),茅粉们的声量和气势都要大得多,在他们的哄抬下,茅台酒的江湖地位已然毋庸置疑也无须证明,当然,以茅台酒待客,也就成了足以让客人感动莫名的豪奢之举。

        我对茅台素来无感,原因至今不明,好多茅粉朋友认为这意味着我喝酒的段位还不够高,这个我认。我没法喜欢茅台的味道——有好多朋友觉得这种味道的特质是“绵柔”“醇厚”,在我看来恰恰相反,是倔强,是那种硌得喉咙生疼的不管不顾,不过我也得说句公道话,茅台酒尽管入口时给人(至少是给我)横冲直撞的感觉,但是下肚后的表现端的不错,非常温驯,茅粉们对茅台酒不上头的描述应该是事实,就凭这一点,我可以承认茅粉朋友们对茅台酒的膜拜并非全无道理。

        近几年我与茅台渐行渐远,在茅台唱主角的酒局上,我要么不喝,要么另觅他酒——只要是真酒,浓香型的,价格越便宜越好。理由嘛,很简单:对茅台的无原则追捧越来越盛,生来具有理中客体质的我不能忍也不想忍也。

        随着茅台身价暴涨,一场酒局上有没有茅台已经成了衡量酒局主人经济实力、待客诚意的硬指标。关键是,好多茅台酒局在推杯换盏、主客尽欢之际的最后,赤水河的精魂在五脏庙里翻滚一阵后就被无情地冲进了下水道,每逢此时,饶是我对茅台再无好感,也会顿生一种怜惜之念——世界上没有一种奢侈品会遭到消费者如此不讲武德的对待,当然,世界上也没有一个有基本理性的人会花那么多的钱去买一种叫做醉的廉价商品。

        我知道我的这些话会惹来茅粉们的一顿狂殴,甚至他们讨伐我的话我都已经帮他们想好了——一个根本不懂酒的人,有什么资格来对茅台评头论足? 茅台的博大精深岂是你这种二两酒都喝不了的人理解得了的? 对于这样的谴责,我一概笑纳。与此同时我也想指出另外一个事实,好多茅粉对茅台的挚爱也并不那么牢靠和熨帖,试举一例:大约五年前,荆歌兄在吴江一位开茅台专卖店的朋友店里招饮,用无限量茅台酒款待各路旧雨新知,荆歌的那位老板朋友也是个妙人,开喝前突然提议大家玩个小游戏,他让服务员端出四壶编了号的酒来,声明这四壶酒分别是当年茅台和十年陈的茅台王子、汉酱、白金酒,大家可以各自倒入小酒杯中盲品,然后对应壶上编号进行有奖竞猜,猜对最多者可获当年茅台一瓶。荆歌的这位老板朋友实在顽皮得紧,将当年新茅台混在陈年二级酒中捣糨糊,移花接木、把水搞浑的企图显而易见,结果,在一众看到茅台眼睛就发亮的好汉中,我这个茅黑分子居然杀出重围,不费吹灰之力就拔得了头筹——其实也就猜中了两种,其中包括茅台酒本尊——其他朋友要么猜中一种,要么全部落空,须知,他们可都是如假包换的茅粉啊,这样的成绩,让季克良老先生情何以堪? 荆歌朋友的这个即兴恶作剧,无疑是一张试纸,须臾间就试出了茅粉们的成色,我几乎是强忍着笑接过了这位哥们递给我的奖品。

        上面说了一些对茅台酒不敬的话,在某种意义上可以看作对茅粉们的过分虔诚的一种撩拨和挑衅——对某一种物质的过分虔敬和膜拜,即使理由再冠冕堂皇和无可辩驳,在我看来都是可笑和丢份的。

        其实,我跟茅台酒的关系也并不像表面上看上去那么不共戴天,偶尔暗通款曲的勾当也是有的。记得2019年和同事去武汉出差,池莉在“汉口人家”接风,特地从家里带了一瓶陈年茅台过来,池莉和我那位同事都不善饮,我居然成了当晚喝酒的主力。酒一下肚,我就忍不住高赞了一声“好酒”,把池莉吓了一跳。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好酒,那种滋味用平时习见的好酒专用形容词一概无法形容,另外一些平时跟老酒不大来往的词,比如蕴藉,比如深沉,比如高远,比如迷离,都庶几近之但又并不十分贴切。池莉知我并不爱酒,见我对这瓶茅台另眼相看,也很开心,顺口就说出了这瓶酒的来历,原来,这瓶茅台系某年春天她去北京参加会议时购得。正逢厂家特供茅台,她不爱酒,对购酒本无兴趣,一位爱酒的朋友劝她不要放弃购买机会,至少可以保证绝对是真货,池莉从善如流,买了两箱带回武汉搁在家里,从未启封,我居然有幸成了喝到这种酒的第一人。必须承认,这瓶酒,多多少少改变了我对茅台酒的成见,并且也从此成为我评判茅台优劣、真伪的一根标杆,在这之后,我又喝过不少次茅台,其中有不少来路光明正大的过期茅台,但是欲复现武汉“汉口人家”的那一口惊艳,难矣。看来,茅台江湖之云诡波谲,确非我等凡夫俗子所能轻易参破、臧否也。

        说起来丢脸,饶是被惊为天人,池莉的那瓶酒当晚也只被消灭了一半,晚宴结束时,我觍着脸请求池莉将剩酒赠我,池莉慨允。这半瓶酒,也就成为疫情前的武汉留给我的最后一缕余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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