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文华
大洋彼岸的加利福尼亚州圣迭戈市,一百多年前曾经是淘金人满怀希望的乐土,海滩、森林、沙漠等自然景观风格迥异,十分迷人。中国有不少老年人因子女在美国工作而前去旅居,但其中多数人由于不适应异国生活而返回故土。天津老作家林希先生住在圣迭戈十几年了,他虽然早已习惯了那里的环境,但心里念念不忘的还是故乡天津。圣迭戈与天津时差十几个小时,他每天下午的第一件事,就是上天津几家报纸的网站,看前一天出版的报纸。他说过,一张家乡的报纸,就是一份浓浓的乡情。
林希先生今年89周岁,比我整整大30岁,我们是真正意义上的忘年交。20世纪八九十年代,林希先生唯一的儿子远赴美国创业,父子之间竟有十年未得相见。我跟林老爷子半开玩笑地说过:您这辈子真是不易,赶上一个运动十年,又一个运动十年,等到日子过稳当了,想念独子又是十年。当年我到小海地林希先生家串门,他打开一个书柜,里面都是英文书,他说这些书都是他儿子以前存的,让我随便挑,拿走看。
与林老爷子交往,无话不谈,常常是观点高度契合。话题更多的,还是读书。很多朋友都知道我喜欢《红楼梦》,出版过红学专著,但朋友们可能都不知道,我近些年经常看的几种《石头记》《红楼梦》版本,是林老爷子从两万多里之外传给我的电子图书。
与林老爷子是书友,也是文友。二十年前,南京的出版社出版林希先生的《老天津》、福州的出版社出版我的《消逝的天津风景》,都是外地出版社较早出版的天津历史文化图书。几年前,北京的出版社推出一套“名家散文自选集”,同时给林希先生出版了一本《平常人语》,给我出版了一本《将谓偷闲学少年》。这些,说明我们在写作上是颇有缘分的。
在当代中国文坛上,林希先生够得上一位独树一帜的作家。老作家汪曾祺先生和林斤澜先生曾经建议我写写小说,记得他俩分别说过相同的一句话:“你们天津的林希,小说就写得不错。”
林希先生这一代人,可以说是经受过苦难的一代人。但他却把苦难转化为动力,转变为财富,从而写出了真实的人性,写出了读者喜闻乐见的作品。林希先生在评论湖南作家聂鑫森先生的小说时说:“无论是儒士的雅好,还是劳者的技艺,一切都是他们的生命本能,而作者聂鑫森是将这一切纷杂的生活现象带入中国传统文化的审视和思考……”其实,林希先生自己的小说也充满了这种审视和思考。
林希先生是“津味小说”的代表作家,而他同样擅长的散文随笔也总是“津津有味”。近些年他写的这类文章在发表前都会传给我看看,使我有幸先睹为快,并且推荐给责任编辑。如他发表在《天津日报》副刊的历史文化散文《北马路印象》中,专门有一节写了“北门西电车站事件”,以亲历者的身份描述了天津有轨电车的一段真实情景,细节描写细腻而生动,是对现场的立体再现、有效还原,胜于所有历史著作的相关记述,十分难得。
可能因为我既是林希先生的忘年交,又为他的作品做了三十多年的编辑,出版社的朋友委托我请林希先生回到家乡天津,出席新书与读者见面会。我把这个意思转达给林老爷子,他回复说:“坐轮椅了,不能上、下飞机了,回不去了。”我说:“那就我们有机会去圣迭戈看您。”老爷子很高兴,说:“你全家都来,我管吃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