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张教授从大学中文系的教职上退休了。与他谈起退休后的生活,他说寄情山水,纵情诗书,终于可以按照自己的内心来生活了。读了他的教育回想录《四十有惑》,我对大学教职有了更多的认识,也对子张有了更多认识。子张热爱教职,也爱学生,他反对流水线的教育生产,也厌倦数量化的学术评价;他敬重文学前辈,交游甚广,对名利之事却并无兴趣。在当下校园,这多少有些特立独行,但他却总是表现出一种君子般的性情。
我和子张认识,并非学术问题,而是因为我们都喜欢写作,且都常在南京一份没有刊号的书话杂志上写文章。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现代文学馆的一个新书座谈会上,其中有册他的文集《清谷书荫》,是他在报纸上写的一系列关于签名本的专栏结集,其中有一篇《窗前江水,楼底市声》,写到他在从教之余的生活状态:“我选择这个住处,刚好是在之江国家旅游度假区的之江新区内,也是杭州规划内的之江新区所在,距离虎跑公园、九溪十八涧、龙井村和梅宋邬、龙坞茶区都很近,有一个大清谷景区,曾经一度被开发,但现在似乎有点冷清了。可我正喜欢这份冷清,愿意骑着自行车去感受两面青山,一路清溪的幽然,给我带来了新的灵感;我有了经营一个新的书房的设想,想来想去,一种带着大自然清新活力的感受扑面而来,几行小诗酝酿成行:‘隐者居清谷,闲来学种花;晨昏两手汗,寒暑一壶茶。’对啊,就叫‘清谷花房’吧!”
作为一个大学教授,子张给我的感受,更像一个悠游诗书的文人。诸如他的书房,他的收藏,以及他写的小诗。也是在这次见面后不久,我又收到过他的几本书,其中一本为文集《人在字里行间》,另一本则是他的诗集《此刻》。前者写他与现代文坛上的诸多大家的交往,诸如冰心、吕剑、邵燕祥等散文家和诗人,还有不少的前辈文人,都与他是多年的忘年交,后者则是他多年诗作的一个结集,由冰心先生题写了“子张诗选”几个字。再次见面,则是2018年的上海书展,我和他的随笔集《入浙随缘录》皆列在一个丛书之中,他的“随缘录”记述了在杭州任教的读写生活,其中对木心诗作的评价,令我印象殊深。几本闲书读来,我体味到了他在字里行间对于文学的理解,也更看到他生性散淡却又孤傲的一面。
除了上述之外,子张还赠我一册学术论文集《历史·生命·诗》,这是他的一部新诗论集,也可以看做他的学术文章的代表作了。这本书所论述的对象有李广田、蔡其矫、牛汉等。我觉得他写文章,无论是文学随笔,还是学术文章,都是下了极大功夫的。他是山东莱芜人,早年就开始关注莱芜散文家吴伯箫,经过多年的积累,终于编选了一册《吴伯箫年谱》,又为人民文学出版社编选了一册《吴伯箫散文选》,最后又写出了一册专著《吴伯箫评传》。这些学术成果的问世,都是积淀多年,在他即将退休,或者退休之后完成的。真是颇有些“事了拂衣去”的境界了。
子张赠送我的著作,还有几种,比如他主编的小刊《手艺》,是他为杭州的一家收藏会馆编选的内部刊物,但编选得十分精细,印制也是十分漂亮的;他为杭州的徐志摩纪念馆主编的馆刊《太阳花》,已出刊了十多期,对于推广和研究诗人徐志摩,是很有助益的。
我觉得子张是寂寞的,却也是快乐的。他的文学教育,越到后来,就越是一种“闲来学种花”的境地,如春风化雨般,滋润着他的写作,也影响着他的学生和友人。这种散淡又俊逸的文学生涯,也才由此显得令人亲近。而我觉得所有的这一切,还在于他对生活的热情,一种文学般的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