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文人生活的全景展示

    ■陈正

    宋朝的历史地位，在很多教科书中给人的印象就是“积贫积弱”，彷佛这就是宋朝历史的全部，实则不然。陈寅恪先生有一句名言：“华夏民族之文化，历数千载之演进，造极于赵宋之世。”（收《邓广铭〈宋史职官志考正〉序》），简单来讲：宋朝是一个马力强大的发动机，所谓“积贫积弱”的印象，只是管理制度上略有差异，而文化输出这一面却是历史最好的。黄博先生的《宋风成韵——宋代社会的文艺生活》，从宋代宫廷文艺生活、社交生活、日常生活、心灵鸡汤、笔墨营生等五个方面，讨论了宋代文化生活的相关内容。其文笔诙谐，语言晓畅，内容丰富，我认为有以下几个优点：

    谈及古人的文化生活，说容易，也容易；说艰难，真是艰难。说其容易，是因为到宋代，由于雕版印刷的广泛普及，各种材料获得相对方便；说其艰难，是找到一个大家都能理解的切入点和角度，让大众既感兴趣又不流于俗套，颇为不易。这就体现作者常年浸润史料之后，对材料的分辨与驾驭，作者第一章选择了“从马上打天下到笔下治天下”，讲解了宋太祖与“诗人皇帝”李煜的诗文对唱，日常喜欢踢球的宋太宗的琴棋书画，设计的“九弦琴”“七弦阮”，宋真宗的楷书与草书，宋仁宗的文采出众，言谈雅致，直到最后宋徽宗的全面多能，文采多样。整个一个章节，就是宋代帝王的文艺传承史与文艺创造史。其他章节也是如此，讨论宫廷、官场、旅途、科场和文坛等多重文艺场景，可谓是对是宋代文化生活的全景式地毯式描写。

    作者是专业学者出身，受过良好的科研训练。在全书的叙述当中，不仅有趣味盎然的故事情节，更有专业的材料考辨。这些考辨，能够让我们更加准确与深入地理解相关的语言文字知识，提升我们对历史文化的相关理解。比如我们对宋代书法的理解，根据前人对蔡襄的认识，有些评价是“独步当世”，有的评价是“遂本朝第一”。作者有自己的认识：他说并非蔡襄书法是宋代书法家最好的，而是宋代的书法到了蔡襄，才真正突破了唐末五代书法的局限，具有了宋代书法的风格。这样的专业结论，立足于学术发展史，可以补苴中国书法史的相关结论。

    再比如作者认为，宋代文学的发达，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女性文学的繁荣。宋代士大夫女性有读书的习惯，既有传世名图《女孝经图》为证，也有李清照、朱淑真等相关文献材料记载。这样我们能够看出，宋代文学的全面繁荣，实质是文学活动的全面繁荣。文学的商业化、文学的平民化形成互相作用。文学，已经不仅局限于高层次的殿堂“不朽之盛事”，而是“飞入寻常百姓家”，形成了一整套的“文学活动”，形成了一种积极与普遍的现象，既有生产方，也有传播方，更有消费方，成为一种精神产品，带给人精神享受，让人获得精神体验。这也是一种专业的学术清理，让我们理解“唐宋之变”，是方方面面的，不仅体现在政治经济，更体现在文学文化。这样的学术研究，能够让我们在微观认识的同时，也有一个宏观的了解，整体上把握宋代文学的相关走向。

    好的历史普及读物，是让历史照进现实，现实融入历史。让我们每个人，既能在历史当中寻找到自己的影子；又能够在历史的叙述中，找到解决当下困境的方法。比如焦虑，这是我们当下生活的普遍困窘之处。其实宋代，就已经“内卷成风”，当时人面对前途的担忧与内心的紧张，选择的出路比我们当下要复杂得多。他们选择，就投向了“算命术”，其中包括看相的、占卜的、测字的、验卦的等等。最有趣的“星座算命术”，在宋代也高度发达，很多人用来测试前途，用来测试未来的个人发展。最有趣的事儿，我们经常认为古人的绝顶聪明一定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但是这在唐宋时代，“上知天文”是被严格禁止的。因为天文星象可能泄露天机，激起某些野心家的不法活动，影响王朝国家的稳定。因此唐宋的相关律令中对天文星象的学习，都是严格禁止的。类似的例子还很多，古人的生活可能与我们当下推测的并不完全一致。

    大宋风华，文人雅韵。宋风已然成韵，成韵何止宋风？ 古代文化的精神魅力，古人生活的精神世界，都是我们传统文化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精神财富。当下传统文化面临“创新性转化”与“创造性发展”等时代命题，相关的科普创作，应该如同《宋风成韵》这样的好作品一样，重新深入传统生活的点滴之中，创造属于当下的学术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