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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23年09月06日 星期三

    在西游的世界里舞出自我救赎

    ——观舞剧《西游》杂感

    《 中华读书报 》( 2023年09月06日   17 版)

        ■刘勇强

        因为预先看了节目单上的剧情介绍,在欣赏舞剧《西游》时,我便随时结合《西游记》中的叙事,想象着舞者们如何在西游的世界里舞出自我救赎。我理解的自我救赎是在如下几个层面的矛盾与挣扎中展开的。

        首先是“生”与“死”的挑战。剧情是从“老年孙悟空”的自述演起的,所谓“老年”虽然超出了仙佛世界的时间、生命观念,但作为生命历程的一个阶段,很容易为常人所理解与接受,不失为一个好的叙述起点,也能有效地统摄全剧。关键是,我以为主创团队抓住了《西游记》的一个要点:在原著中,孙悟空从一开始就执意要学长生不老之术,又在阴司勾掉生死簿上猴属一类的名字,都反映了超越生死的强大意志。而将这种意志提升到主题层面,可以进一步引发对人生意义的思考,有利于贯穿始终地将人物一生的奋斗、挫败、胜利、荣耀在最高的精神层面展开。

        其次是“我”与“非我”的纠葛。剧中有两个孙悟空,这源自《西游记》“真假猴王”的故事,但其叙事层级也由单一的降妖伏魔故事被编导们提升到更具整体意义的哲理层面,从而赋予了它新的精神内涵。虽然在初看一次性的表演时,并不是那么容易清晰地分辨两个孙悟空,但不易分辨本身便是“真”与“假”、“我”与“非我”冲突的本质,这样的设计经由变幻莫测的舞蹈、舞美,显得更加迷蒙奇诡。

        “我”与“非我”可能还应包括孙悟空与他人的关系。剧中有一段牛魔王与铁扇公主的双人舞,孙悟空躺在舞台一侧旁观,由主角变成了一个旁观者,仿佛是始终处于奔波、战斗状态时的精神小憩。如果说孙悟空在旁观中,从牛魔王、铁扇公主身上看到了自我,也许有点求之过深了。但有片刻,孙悟空与牛魔王背对背站立着,至少从我的座位角度看去,牛魔王的犄角仿佛长在了孙悟空头上,确实令人想到“我”与“非我”的一体。

        第三是“人”与“妖”的身份转变。在《西游记》中,孙悟空原本是妖,经所谓“弃道从僧”,最后成了佛;小说中又有“菩萨妖精,总是一念”的说法。因此,在舞剧中,我也努力捕捉这一结合点——隐约有,又似乎没有。但在相对简单、抽象的剧情中,人与妖共舞使得两者的界线并不是那么分明,反而可以获得一种更大的精神包容性。所以,我比较欣赏蜘蛛精半红半黑的服装,与唐僧外红内里却有一点黑的服装,不知道编导在设计时,对人、妖形象在视觉上的考虑是怎样的,但两种色彩集于一身的程度区别及对比、衬托,客观上折射出人物在人、妖品性之间挣扎与转变的可能。

        第四是“爱”与“非爱(恨)”交织。在《西游记》中,“爱”作为一种欲望,是与诱惑、动摇联系在一起的,不爱乃至于恨而诛杀、剿灭,是矛盾的起因,也是冲突的结果。舞剧似乎更突出地表现了一种悲悯的情怀。旗帜鲜明的爱恨立场,有时让孙悟空处于一种孤独。白骨精、蜘蛛精被他打杀,观众可能不一定怜惜,但当孙悟空孑立于舞台一侧,却又令人感慨唏嘘。显然,“爱”与“非爱(恨)”之间的张力,有可能反映了当代人内心的矛盾,形诸舞台,也有可能释放出撼人心魄的焦虑和超越性的力量。

        第五是“自由”与“束缚”的较量。这也是小说中通过孙悟空表现出来的一个重要主题,有值得发挥的可能性。在“白绸舞”一段,我似乎就看到“自由”与“束缚”冲突的隐喻,虽然我不确定这一段想象在原著中对应的情节基础,但充满动感的舞蹈,让这种冲突获得了独特的美感。

        如果从全剧的观赏性来看,我个人比较欣赏的是孙悟空渡海舞、白绸舞、取经四众行进舞(蛛蛛精出现前的那一小段),白骨精、蜘蛛精两大段以及用铁扇公主贯穿前后的安排也很精彩。蜘蛛精死后,铁扇公主的再次出场甚至可以说是一个亮点。由于不懂音乐,我不敢对法国作曲家洛朗·佩蒂吉拉尔的作曲枉置一词,但我要说,舞剧《西游》的音乐,完全没有让我产生出离小说原著的感觉,反而领略到在一种奇特的精神漫游中与众不同的旋律与节奏。毕竟在中国古典小说中,《西游记》就是一部最具文化包容性的小说。

        当然,作为一个《西游记》的资深读者,又有文学研究者的职业性思维特点,加上预先看了剧情介绍,因此,我不确定上面所说的观剧感受有多少是出于主创团队的主观意图,或者通过音乐和舞蹈多大程度上实现了这种意图,又甚或只是我想多了。也许,我在观剧时想这么多,本身就是不必要的。我问过一同观剧的朋友,并没有都看出我上面所说的。如果普通观众茫然无感,也许是一种遗憾吧。

        我深知音乐、舞蹈与文学是有不同的思维习惯、表现方式的。文学的叙事性与音乐的抒情性、舞蹈的符号性有不同的审美特点。而从大众的接受角度说,《西游记》已深入人心,观众很难摆脱小说的潜在影响,不一定能迅速、有效地从舞蹈的象征性表现中捕捉到内涵。比如开始的一幕,从剧情介绍可知是老年孙悟空的回述,但这超出了原著,表演似乎也没有提供足够的相关信息,所以效果可能不尽如人意。演员手持大十六开白纸作道具,太过现代,也不明所以。作为开场的一幕,最好能先声夺人,就这一点而言,舞剧可能还是有改进空间的。

        又如白绸舞后半段加入算盘舞一段,单独看是不错的,但置之《西游》中,因为超出了原著,可能同样也难以为观众理解。如果是为了表现精于盘算、掌管命运(舞蹈中似有孙悟空力图抓住算盘而不可得的片断),这样的表现略嫌简单——从舞美的角度说,如果那个算盘是一个葫芦的话,也许会更好看点。《西游记》中宝葫芦在神、妖间都有出现,是小说中的精彩想象,又是中国文化的神秘符号,想象空间大,观众也更容易把它与西游剧情融为一体。与此类似,镜子舞是一个比较有创意的设计,镜相的虚假、照妖镜等,也都具有呈现中国神秘文化的道具功能,但这一段舞的安排目前似乎略显突兀,效果也不十分理想。

        另外,既然有两个孙悟空的设计,我以为前后呼应一下效果可能更好,比如在后面,如果安排一个着“斗战胜佛”衣的孙悟空与花果山着俗衣的孙悟空同舞,舞着舞着化为一人,也许编导的理念可以得到更好的体现。从现场演出看,我注意到,这一节演完时,观众并不确定是不是该鼓掌了,可见多少有一点戛然而止的感觉。

        顺便说一句,孙悟空在花果山的俗衣如果换成更有飘逸感的白绸衣而不是现在蓝灰色的厚重衣服,视觉感可能更好。在早期的《大唐三藏取经诗话》中,猴行者就被写成一个“白衣秀士”,虽然这个“白衣”可能主要是指俗人的意思,但如果让孙悟空身着白衣,形象更鲜明,或许还可以由“白”联想到“空”“无”这些重要概念,而与编导的意图相通。

        无论如何,舞剧《西游》运用民族性、现代性的舞蹈语言、西方交响乐等相融合的创作理念与艺术手法,为《西游记》呈现出一种中西结合的、具有当代性和国际化的文化面貌,是一种值得赞赏的有益尝试,也期待编导们进一步将其锤炼成一部足以传世的精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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