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图书:《中国戏七讲》
1927年12月6日,全上海市民的眼光都聚焦于静安寺路夏令配克戏院。因为,大名鼎鼎的陆小曼要在这里演出《玉堂春》,给她搭戏的,一位是她的丈夫徐志摩,另一位是徐志摩去世后与她共同生活三十年的翁瑞午。几位当时实足洋派的人物,居然擅唱中国戏。
今天的人们同样很难想象,一百年前,在河北农村,农民扛着锄头在田间小路上唱:“月明云淡露华浓……”(昆曲《玉簪记·琴挑》中的戏词)
清华大学教授李楯在《中国戏七讲》一书中说:“在那个已经过去了的时代,人们是活在戏中的,戏,是他们生命的一部分,凝集着中国传统文化中人的一种感知、记忆、表达方式,一种情绪宣泄的方式。或者说,戏,是他们文化基因序列中的一段染色体。”
在李楯教授看来,真正的中国戏,存在的历史并不长,其中,昆曲不过四百余年,京剧不过一百六十余年,然而,以京剧和昆曲为代表的中国戏,突破了雅俗的界限,接续了自诗(经)而后诗、词、曲、剧一脉相承的、一种基于“兴发感动”的文学述说和情感表达方式,蕴含了中国人特有的认知、思维、记忆、表达和交流、互动的方式,表达了中国人特有的生命经验和心灵世界。
在中国戏的世界中,有儿女情长、缠绵悱恻,有家国天下、壮怀激烈,有“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的生命感慨,有“湛湛青天不可欺”的正气凛然。《牡丹亭》中杜丽娘、柳梦梅生生死死的爱情让我们唏嘘不已,《单刀会》里关羽孤身退敌的勇毅让我们热血沸腾,《铡美案》里包拯的凛然正气让我们精神振奋,《洪羊洞》中杨延昭的含冤受辱让我们悲怆愤慨……在《中国戏七讲》中,李楯教授用了一段极为精当的语言对中国戏的主题加以概括:“百年身,千秋笔,儿女泪,英雄血”,这些高度凝炼的文化主题背后,是中国人特有的生命经验和心灵世界,是中国人特有的认知—思维方式与价值规范。听戏、唱戏乃至活在戏中,既是休闲娱乐、是艺术欣赏,更是心灵和文化上的“原乡”,它使中国人即使在近代“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的历史动荡和变革中,仍能够找到那一点点不变的东西,找到身心可以依托的那个基点。
在李楯教授看来:“今天的年轻人,你可以不看戏,不喜欢戏,但你似乎应该知道自己祖上曾经有过的生存方式,知道作为祖辈们生命的组成部分的中国戏。”
年逾七十的李楯教授,出身书香世家;少时学戏,接触过姜妙香、梅兰芳、俞振飞、侯玉山等著名京剧、昆曲演员;与俞平伯等戏剧理论大家亦有深交。他自谓,“讲戏,承袭齐如山、王元化、刘曾复诸先生的理路”,又有自己的独特体验和感悟。他认为,本真意义上的中国戏,要从中国戏(以京剧、昆曲为代表)的可追寻处(可听、可看处)讲起,而非停留在文学史和戏曲史中以文字钩沉;要突破舞台上占支配地位的西方戏剧理论范式,用戏曲和其所处的传统文化自有的语汇去理解它的独特之处;要突破艺术和娱乐的狭义层面,从社会史和文化史的广阔空间,理解它何以曾为中国人生命的组成部分。
最重要的,为当代读者讲中国戏,不仅仅是一种知识和文化的普及,更是为了唤醒一种久远的文化记忆,寻回我们失落已久的文化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