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塔园：中国实验建筑的起点

    看到湖南美术出版社的这两本冯纪忠先生的新书（《旷奥园林意》《造园记：与古为新方塔园》），我很感慨。冯先生是建筑史上的被遗忘者、失踪者，现在可能有很多人不知道他。我认为，冯先生是中国这一百年来一个最杰出的建筑学家；冯先生设计的方塔园和何陋轩是中国这一百年来最杰出的建筑。何陋轩不仅是在中国，放在世界建筑史上，也是非常精彩的作品。冯纪忠先生是教授中的教授、知识分子中的知识分子、建筑师中的建筑师。冯先生简直就是中国现代建筑、城市规划、园林景观的百科全书，之前还没有一个人像他这样做过这么全面的研究。

    更值得强调的是冯先生对中国现代建筑的发展、对中国改革开放后新一代建筑师的影响，对中国实验建筑的影响。上世纪90年代开始兴起的中国实验建筑设计师，像王澍、刘家琨，以及后来的朱锫、董豫赣等等，都受到过冯先生的影响。拿到过普利兹克奖的王澍深受冯先生的影响，可以说冯先生是他的精神导师。当年冯先生在世时，普利兹克奖就应该颁给冯纪忠先生的。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中国整个建筑界缺乏活力，公式化，概念化。那么，中国实验建筑从哪里开始的？ 就是从冯纪忠先生方塔园的北大门设计开始的。方塔园在上世纪80年代初，对中国青年建筑师有很大的影响。后来，何陋轩出来就更不得了了，很多人简直是崇拜。但是主流建筑界对这种建筑形式还是不理不睬，只有新一代建筑师能理解这个东西。1999年，我们做了一个中国青年建筑师实验作品展，我一看那些作品，很多都是受冯纪忠先生影响。到了21世纪，实验建筑已经成为中国建筑有影响的组成部分，我们就更能从中看到冯先生的影响。我觉得老一辈建筑师中，童寯先生、汪坦先生、冯纪忠先生等实际上是中国实验建筑真正的导师。很奇怪他们的学生好像并没有真正接受他们的东西，而是隔代遗传到了下一代。王澍等建筑师真正传承了冯纪忠先生的东西，做出了非常好的作品。

    这两本书都很薄，是“小书”，但是它们有点儿像《歌德谈话录》，有点儿像罗丹的《艺术论》，相信对未来会有很大的影响。冯纪忠先生在理论上虽然只是很简单地提了几个点，但那几个点都是中国城市建筑，甚至是未来世界城市发展的要点。比如现在很多城市在改造，提“修旧如旧”，完完全全是仿古、复古，甚至已经坍塌下来的老建筑，也完全都用复古的方式来做。而冯先生提出来的是“修旧如故”，我觉得对中国现在文物建筑保护来说，这才是正确的指导思想。

    园林应该是中国建筑里最高的东西。中国建筑史上最有意思的是园林。好多中国建筑史学者研究到最后，都是研究园林。冯纪忠先生的园林研究是第一流的，冯先生晚年还在研究 屈原和《楚辞》。他研究《楚辞》，一个是对屈原的人生经历的理解，再就是研究《楚辞》里边涉及到苑囿、花草树木，他是通过研究《楚辞》，来研究中国园林史。现在这两本书的出版，让大家注意到冯先生的园林研究，对冯先生园林思想的传播会起到很重要的作用。

    我曾经说过，要出两种冯先生的书。一种是普及本，每个建筑师人手一册，每个建筑系的学生人手一册，一般建筑爱好者也可以看看，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旷奥园林意》《造园记：与古为新方塔园》就是这样的书。此外还应该有一种。我想起日本的建筑，原来西方也是不重视的，后来是赖特、柯布西耶、格罗皮乌斯等跟日本建筑师联合推动了对桂离宫的研究，结果是西方建筑师发现了日本建筑的优点。所以，应该出一个方塔园何陋轩的精装专业书，中英文对照，或者直接就是英文版，让世界上的建筑师知道方塔园，知道何陋轩，让世界认识中国的现代园林，这将是真正的文化“走出去”。

    （作者为建筑艺术评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