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吴哥窟的日出日落里回望千年历史

    我在不同的地方，看过很多次日出日落。面对晚霞缤纷或者朝霞喷薄，内心总会产生各种涌动。

    来到吴哥，到巴肯山10世纪建造的神庙废墟上看日落，和到吴哥窟前去等待日出，是所有游人必做的功课。我当然也没能免俗。真正体验之后，才明白千万游人的选择，是符合人内心深处某个触点的。

    巴肯山是吴哥王城周围一座60多米高的自然山，是附近唯一的制高点。10世纪左右，吴哥的国王在山顶建造了敬拜印度教湿婆神的寺庙，现在大部分已经倒塌，除了几座残缺的玉米穗状的宝塔外，遍地废墟。

    我特意来到巴肯山，就是为了看落日。听说巴肯山山顶同期只允许300人上去，于是我特意提前了一点，下午4点顶着艳阳就来了，结果发现上面已经有了300人，下面还排着200人，下一个人才能上一个人，严格控制，没有贵宾票，不允许任何人加塞。在上面的人都是等落日的，很少有人下来。只要有人下来，轮到的人都会兴奋地尖叫一声。

    我随着队伍像蚂蚁一样往前挪，眼看着快到6点了，太阳在树丛后面快下山了，前面还有20个人，我心想今天的队伍是白排了。结果这时候上面居然下来了20多人，终于在最关键的时刻拿到了通行证。本来也想学其他人尖叫一下，最终还是没能喊出口。

    沿着木梯一路爬到山顶的废墟上，刚好看到半个太阳沉入远方的大地，满天晚霞染红天空，周围的几片云彩，也被染成了灿烂的金色，山顶的几座残塔，在夕阳中显得巍峨神秘，披上了某种神圣的色彩。

    10分钟不到，太阳全部沉了下去，天空的云逐渐失去了颜色，大地开始笼罩在黄昏的朦胧中。转身看到黑黝黝的古庙废墟，内心瞬间一阵悲凉，觉得世间一切都不过如此，在辉煌之后必有萧条，热闹之后总是苍凉，眼泪不自觉流出眼眶，滴在沉寂千年的古庙基座之上。下山的路已经完全黑暗，把手机上的手电筒打开，一路跌跌撞撞下山，收敛魂魄，努力走向万家灯火的人间闹市。

    除了在巴肯山神庙废墟上看落日，到吴哥窟前面去等待日出，也是必做的功课。只要上网搜吴哥窟，出来最多的图片，就是太阳在吴哥窟后升起，把整个吴哥窟包围在金光里的照片。加上吴哥窟在水中的倒影，天地合一、天人合一的感觉在一瞬间无比完美地体现出来。在经历了巴肯山落日的沉重之后，看一次千年古寺前的日出也许会另有触动。

    为此，我早上4点半起床，5点出发，到达吴哥窟停车场时天还漆黑，星光在天空中依然像钻石一样闪烁。通向吴哥窟的古道很长，被千万双脚从古到今踩得坑坑洼洼，而且没有路灯。大家摸黑走向千年古庙，内心产生别样敬畏。我一路摸黑走了2000多步，顶着星光到达吴哥窟前的池塘时，内心产生了清净和安宁的感觉。

    池塘在吴哥窟前面，古代应该是修行者净身的大水池。很多人已经在岸边等待吴哥窟的日出。我好不容易挤到一个地方，耐心等待天空从黑暗中一点点亮起来。

    终于，在微曦中看到了吴哥窟的影子，慢慢地，又看到了池塘中的倒影。

    半个小时后，东方天空有了一点色彩，吴哥窟在亮起的天空中显出越来越清晰的剪影，水中的倒影也美丽起来。天空的云彩越来越鲜艳，吴哥窟的五座宝塔在升起的太阳中显得端庄肃静，最后笼罩在了一片光明之中。

    在吴哥窟看日出，没有巴肯山血色夕阳那般凄美，升起的太阳，很快就让本来处于黑暗中的吴哥窟显得明快而轻松。好像千年的历史被阳光轻轻一笑，所有的烦恼和积郁就被一扫而光。尽管吴哥窟的每一块石头上都刻满了沧桑，但游人在朝阳下轻松的心情，绝对没有办法从巴肯山上的落日中找到。

    同样面对千年废墟，同样面对地平线上的太阳，日出和日落带给人的心情如此不同。这种不同，不是来自外界的某种客观存在，而是来自人类内心的感受。这一感受千古未变，就是面对绝望和希望、无可奈何和双燕归来、王朝没落和朝代更替、生命衰老和迎接新生的不同感受。

    人类命中注定要在辉煌和落寞中去创造历史，留下痕迹，而那些缅怀历史壮举的人，同样会重复着辉煌和落寞的历史，让以后的人凭吊纪念。当年的繁华已去，除了留下一地废墟，还有那夕阳下的苍凉，似乎空空如也；但同一批古人，也留下了日出照耀的金色宝塔，让人看到了上千年文明的延续，几万年人类生命的生生不息。

    是的，一个人也许必须面对日落时的苍凉，但更多的，应该拥有日出时面对千年历史，能够轻松走向未来的心情。也许人类创造的一切，在千万年后都会变成废墟，但日落之后必有日出，这是人类的希望，也是文明的希望。

    （文字由燕婵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