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的味道

    ■刘光红

    黄孝纪的《老家什》，宛如一朵绽放的山菊花，一股清香扑鼻而来；恰似一台回放机，一段美好而难忘的岁月款款而来。在质朴的字里行间里，在平凡的老家什里，我仿佛回到了远去的童年，回到了久别的故乡。那里的炊烟在向我挥手，那里的山花在向我微笑，那里的老家什在向我问好……

    黄孝纪是湘南乃至三湘大地第一个获得孙犁散文奖、冰心散文奖并被文津图书奖推荐的乡土作家。2012年来，黄孝纪以出生地湖南永兴县洋塘乡八公分村为样本，致力于乡土散文的写作，书写中国南方乡村社会变迁。先后著有《晴耕雨读江南旧物》《老去的村庄》《瓦檐下的旧器物》《八公分的时光》《一个村庄的食单》《故园农事》等反映乡土的散文集。其中《瓦檐下的旧器物》入选2020年全国农家书屋重点书目，并荣获第十五届“文津图书奖”。

    刚过半百的黄孝纪，浑身溢出朴实、真诚、厚重的气息。工作至今，离开故土三十年有余，无论在家乡还是身在异乡，心里始终有一份家乡情怀，一种乡愁情结。谋生之余，十年间写出近十余部反映乡土的散文集。与其说是一个业余作家的创作奇迹和创作业绩，不如说是一位作家初心的映照、担当的诠释和情怀的体现，更彰显了他对中国农耕文化的敬畏，对故乡的眷恋和深沉的爱，对曾经生养自己那片故土的感恩。十年来，黄孝纪用心用情用功记录故乡的点点滴滴，抒怀故乡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书写故乡的春夏秋冬、酸甜苦辣、悲欢离合……

    《老家什》以湘南山区八公分村为样本，截取上世纪70年代至90年代为历史背景，按照老家什的使用功能，分为劳作篇、炊饮篇、起居篇、村俗篇、公用篇五辑，计61篇散文。每篇散文记述一件老家什，从中能够感受到那段远逝的南方农耕岁月的生活片段，简朴而温暖，简单而深情。

    一件老家什就是一份乡愁、一种记忆、一个符号。在传统农耕时代，毫不夸张地说，老家什就是农人的生活，甚至农人的生命！

    随着工业化时代的来临，那些曾经熟悉又必需的老家什，于你于我于他，渐行渐远，正一件一件消失在时间的长河里，缄默在岁月的旮旯里。黄孝纪以一个作家的责任感和使命感将那些正在被时光遗忘的老家什，用朴实的文字、独特的视角、真挚的情感一一刻画书页里，铃印灵魂里。当时光前移之时，让后人或铭记或传承岁月深处老祖宗留下的那份“财富”。这是作者在为家乡立书作传，更是在提醒每一位游子感恩养育过自己的那方水土。

    《老家什》通篇贯穿一个“实”字、一个“情”字和一个“细”字。作者通过所见所闻，以散文的手法、抒情的形式，真实而详细地记录曾经与自己朝夕相处的老家什。劳作中的锄头、四齿锄、草帽、斧头、菜镰、磨刀石……炊饮中的铁锅、火钳、撑架、油盐罐、水缸、腌菜瓮……起居中的扫帚、草席、蒲扇、煤油灯、草鞋、火把、手电……村俗中的红绳兜、滚铁环、渔网、鸟铳、喇叭、神灯……公用中的石桥、江坝、石板路、老井、朝门、石磨……这些都是湘南农家生产生活中实实在在的东西，也是作者记忆里的点点滴滴。表面上，这些老家什是一件极为普通的生产生活实物。实际上，在黄孝纪眼里却是那么的栩栩如生和富有生活气息。例如，撑架，好比灶的支撑，家的象征；蓑衣，宛如披挂背后的雨蝴蝶；诱蛾灯，仿佛守护禾苗的明灯；手电，恰似手握一束雪白的亮光等。斗篷，头顶一片风雨；烟筒，父亲的惬意时光；腌菜瓮，酸酸咸咸家味道；挂锁，守护简朴的老瓦屋；喇叭，吹出多少儿女泪；钱凿，凿一份虔诚和敬畏；宗祠，乡人的来源与归处等。

    《老家什》通篇流淌动人情节、感人细节，于细微处见真情、见真实。同时，作者把自己、父母、姐姐等家人以及发小、左邻右舍和父老乡亲与老家什巧妙地融为一体，达到了淋漓尽致的效果，尤其与自己的童年、少年、青少年等曾在故乡生活劳作的每个时期结合得天衣无缝，其流入的情感清澈无比。例如，在《䦆头》中，“䦆头长着一张又仄又长的马脸。又像我九十多岁的老父亲瘪嘴里脱下的最后一颗结了黄垢的长老牙，坚硬，严肃，充满了历史沧桑感”；在《铜茶壶》中，“客人来了，或者乡邻相访，母亲多是以正茶相待。茶是一道道地劝，也是一遍遍地煨，更是一层层地浓，近了亲情，暖了乡音”；在《老井》中，“老井日夜流淌着，也送走了一代又一代的村人……我就这样用老井的水擦洗着，送走了我的父母”。

    身在异乡的游子，是否会想起故乡的四时八节，是否会为曾与自己肌肤之亲的老家什而心心念念？ 或许，在繁华落幕之时、两鬓苍白之时，老家什能给自己一种心灵的抚慰、岁月的宁静，甚至乡愁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