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图讨论一个我理解或不理解的人

    推荐图书：《关于告别的一切》

    路内新作《关于告别的一切》是上海文艺社今年重点推出的原创文学作品之一，也是一部会让读者感受到阅读乐趣的长篇佳作。路内是一〇年代以来国内最重要的小说家之一，“追随三部曲”以及《慈悲》《雾行者》等作品都销量口碑俱佳，是当下文学场域不容忽视的存在。

    纵观市场上的小说创作，以地域、题材凸出的作品多，以人物凸出的作品少。路内的作品，无疑有一条线始终属于后者。“追随三部曲”主人公路小路，是个令人过目不忘的虚构人物，以致常有读者将其与路内本人混同。或许在此新作，路小路终遇劲敌，即本书主人公李白。以过气作家的身份出场，小说则讲述其十岁到四十五岁的生活。

    自小母亲便愤而出走，和父亲生活在一座名为吴里的无聊小城。父子三十年来都在追寻爱情，不遗余力又半真不假，直到父亲有天患上阿兹海默症。二人的经历拼合在一起，又像是同一个男人的一生。面对即将离开自己的爱人，路小路会说，要记住她一辈子。李白却从小就声称，早就忘了母亲，他的真实目的只是为了玩她寄来的那台游戏机。即便如此不同，他们表达的却是类似的情感。借用书中李白原话来说：“我对现世欢愉的渴望高于对前世的缅怀。这是个长久的借口，因为缅怀。这也是个短暂的事实，因为欢愉。最终我失去了这两者，只剩茫然。”

    我认为，到了《告别》，路内在往一种更为晦奥的方向迈进。这是部充满自反的小说：叙述行云流水又回环往复；故事易于理解，意味却难以探底；意义似乎全被消解，每一页却活色生香：女孩与风物，草木与时令，不同地域和年代的爱情。李白也同样，乍看有种懒洋洋的嘉年华气质，等接近了才知是座森严的堡垒，这句话反过来讲，也成立。

    路内的创作打动我的地方在于，他从未任由自己被任何已确立的意义框定。始终琢磨小说技艺，思考怎么写得“不过时”，又对展现“时髦”生活方式和思维理念的写作毫无兴趣。这样的努力形成了对于读者的挑战（或挑衅），也最终成为对他自己的挑战，但结果反倒达成了某种切实的创新和可能，为二〇年代文学应有的样子打开了一些可以探讨的通路。

    《关于告别的一切》出版于2022年4月，与2020年1月出版的《雾行者》一样（我同为这两本书的责编），迎头遭遇疫情，路内因此也成为近年出版两部作品都遭遇疫情的作家，从编辑角度，在宣发方面确乎遇到诸多困难。不过，就像《告别》这部作品在结尾呈现的调性，部分的迷惘和怀疑，部分的坚决和乐观，李白这一虚构人物从过往年代中走来，不断地抖落身上的灰尘，他并未瘫倒在地，他在中年之后仍然承载了意义，他仅仅是否认那些强加给他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