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庆里散发的人伦光芒

    黄孝纪新作《节庆里的故乡》记录了湘南山区八公分村这个传统农耕村庄，大大小小、或隆重或简朴的节庆习俗达四十个之多，既有传统节日，也有重要习俗，围绕婚丧嫁娶、生老病死、日常伦理，真实还原了一个典型湘南乡村的传统生活面貌，保留了一段乡土记忆。

    黄孝纪分别以“春”“夏”“秋”“冬”，作为全书四辑的名称。从春天的《头初一》，写到冬天的《除夕》。全书以“鞭炮骤然响起……”作开头和结尾，寓意一个传统农历年的轮回。是的，从头初一到除夕，时光的年轮滚过一个轮回，孩子们企盼，孩子们成长，大人们忙碌，大人们老去，日子奔腾而来，匆匆又过，当我们回首时，往事不如烟，而是会有痕，会有辙，会有迹。

    那些已消失或即将消失的节庆习俗，曾经与百姓生活休戚与共，值得被记录。比如，正月初一，也就是头初一的早晨，传杯仪式，是祝福全家人在新的一年诸事顺利；每个人过十周岁、二十周岁、三十周岁这些整十岁的大生日时，被视为人生大事，在日出之时，要举行挂红传杯的仪式，是祈望亲人吉祥如意；正月二十五的祈雷节，这一天，不能进园子摘菜、浇大淤小淤，吃油菜稀饭，因为雷公是惩恶扬善的神仙，因此，我们要懂得敬畏；二月初一的祈鸟节，家家户户磨米浆，蒸七层或九层的碱水饺粑，扦在小竹枝上，插在田埂边、菜土里，祈求它们不要糟蹋蔬菜和粮食；新米饭尝新时，先虔诚地敬天地、敬神灵、敬祖先，而后我们才能吃……书中这类节庆习俗，还有许多，只是随着社会的急剧变迁，许多都在渐渐淡化甚至消失，非常值得记录保留下来。

    所谓“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千里不同情”，即如我所处的湘东地区，虽然距离湘南山区只有百里之遥，而黄孝纪写的很多节庆风俗我是没有听说过的。但从这种种祈愿方式，敬重天地神明的习俗，都可说明我们是个善良的民族，是个有敬畏，知礼仪的民族，曾经是有着这般温良恭俭让的美好品格。

    书中的每一个节庆习俗，都是人的活动，那么，曾经的经历就是一部部浓浓的亲情电影。比如作者黄孝纪少年时，每年过年前送年菜给与母亲同父异母的舅舅，以及待母亲为亲生女儿的姨外婆，顺便约定拜年的日子；元宵节时舅舅来迎接母亲回娘家团聚，辛苦劳累、任劳任怨的家庭主妇，可以穿着干净的、最好的衣服等着娘家人接回从小长大的家，看望父母、兄弟姐妹、儿时邻里姐妹。虽然没有红楼梦里《元妃省亲》的排场，但一年之中，也就这个日子，可以轻松、惬意地生活。再如孩子小时候病痛多不好养育，就会施以仪礼，名义上寄托神、人、物作为养子或养女，期望借助神力或福分，保佑孩子长大成人，如有寄于大树的、水井的、鸡窝的……还有认亲的，如黄孝纪大姐的“亲娘、亲爷、宗林哥”，尽管相隔遥远，但双方的来往也很密切，“宗林哥带来的那张竹睡椅，二姐、三姐、我睡过，大姐成家后，还睡大了她的四个子女。”诸如这些饱含着人伦亲情的节庆习俗，像一帧一帧电影画面，无限温馨，有的甚至让我读来流泪满面，这也是你我曾经的经历，能触发心底最柔软的情感，以及对美好岁月流逝的回忆。

    书中还有一些习俗也很有意思。比如兜盘子，这即是湘南乡村过年时给小孩子衣服口袋兜吃食的年俗，平常日子如果自家孩子招惹了别家孩子，导致别家的孩子哭哭啼啼上门来告状，做母亲的就会竭尽所能把花生、烫皮、豆子等装一盘子，赔着笑脸，底朝天地全倒在别人孩子的口袋里，作为赔礼，予以安抚。而受安抚的孩子则破涕为笑，开开心心捂紧口袋回家了。小时候的黄孝纪，这个小名“鼎罐”的孩子，是家中唯一又最小的男孩，经常调皮捣蛋，就没少让缺衣少食的母亲为难。再如舞龙灯、耍狮子，家乡那石板路上，长长的队伍，敲锣打鼓，全村的小孩跟着奔跑，甚是热闹、好玩。那耍狮子的年轻人，在十一张八仙桌叠起的高空，表演倒立栽树的本领，令当时的孩子们欢喜鼓舞，现在恐怕失传了。还有看戏，如鲁迅先生《社戏》里写的一样，“最怕老旦坐下来唱”，但快乐就在于与小伙伴们一起玩耍和笑闹。如今看来，现在我们常常感叹年味越来越淡了，那是因为我们丢失了一些活跃气氛的节庆习俗，孩子们就越来越找不到快乐的源泉了。尽管有的节庆习俗于当今不相适宜，但《节庆里的故乡》一书，黄孝纪用生动有趣的描述，言简意赅的解说，留存住了这些独特的乡土记忆。我想，黄孝纪写作这本书，应该是想通过记录故乡的节庆习俗，抒发对故乡的深深眷恋，为我们民族保留一份珍贵的乡土文化吧！我们也期望，每个人的节庆里的故乡，都生气勃勃，充满人伦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