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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22年01月26日 星期三

    催眠术与“如科学”现象

    王一方 《 中华读书报 》( 2022年01月26日   16 版)

        《近代中国的催眠术与大众科学》,张邦彦著,上海人民出版社2021年11月第一版,78.00元

        感谢张邦彦大夫的新书《近代中国的催眠术与大众科学》,让我们有机会去悉心关照这个当代科学语境中名分未定的“催眠术”,探究科学的“杂合子”现象于这条“窄巷”之中。

        说来很有些奇怪,林林总总的催眠术似乎都跟睡眠障碍无关,也并非临床失眠的必选治疗术。在众多失眠患者那里,许多人没有听闻过催眠术,更没有亲历过催眠术的治疗。而三甲医院的睡眠中心里,也没有为特定患者列举催眠术的备选指南。熟悉或熟知催眠术的学者也不喜欢在主流的学术场合宣扬催眠术,只是在小圈子里演示催眠术,对旁人称之为“入定术”或“意识控制术”。一些笃信催眠术的患者也将其归于气功、瑜伽修炼,只求奇门异术的效应,不太深究其发生的原理,更谈不上在门庭上争取“科学”的名分与归属,为的是避免陷入无畏的纷争,自诩“信则灵”。如果做一个街头访谈,询问路人:催眠术是科学吗? 答案一定是五花八门的,甚至还会因为答案不一而发生路怒式争执,究其原因,一则是各自对“科学”的标准理解不一样,二是对“催眠术”的划界认知不一样,还取决于受访者的体验不一样,即体验过催眠术的人与未体验过催眠术的人认知不一样。即使是体验过催眠术的人,也会细分为笃信派、怀疑派、半信半疑派,真可谓“一千个受访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街头争论常常反映出某种顽强的社会思潮,剑指科学主义的命脉。在科学与技术渗透于社会生活的每一个毛孔的当下,科学不再是科学家们的学理探索与职业行为,而泛化为普罗大众的是非意识与价值选择:科学即真理,非科学即谬误,似乎黑白分明;科学结论就要遵循,非科学结论就要摒弃,甚至讨伐。其实不然,在黑白是非之间还有一个“灰色地带”,催眠术就是特别的例证。在经典教科书里,象牙塔里的学者们讨论科学谱系与划界,眼里只有纯粹科学的类型,例举的大多都是物理学的范式,而会忽略非纯粹科学,如杂合子科学、类科学、如科学的现象,或者简单而粗暴地将类科学划归于非科学、伪科学、反科学。

        其实,有一种科学叫“如科学”,犹如似马非马、似驴非驴的骡子,医学就是这样一头“骡子”。因此,可以认定医学具有两个基因,一个是科学基因,一个是人文基因。尤其是临床医学,一半是实验室境遇的精细观察,路径性(数理统计)证据分析(找差别、找关系),另一半则是诊室境遇的叙事与共情、直觉与顿悟。于是,在西方的学科谱系中,医学常常被游离于经典的科学技术之外(STM为三路豪杰),奥斯勒称医学为“不确定的科学”与“可能性的艺术”,借以保留理性与感性、理性与悟性的张力。而医术的不确定性与医患契合的不稳定性,在催眠术的施展中最为突显,也最为魅惑。因此,《近代中国的催眠术与大众科学》一书中大量的文献考证都在试图解读一道悬题,那就是尽管催眠术也是舶来品,也有形式化的学术、建制化的学会与学派,主流科学家对催眠术始终有所保留,有所警惕。

        书中还揭示另一种对催眠术效果的认可与解释是所谓的“特例说”,如同手术中仅有千分概率的“术中知晓”(俗称“麻醉意外”,受术只是没有痛感,仍然有手术的牵拉感和清醒意识),以及“敏感体质说”,犹如经络敏感体质,对针刺与针灸麻醉术极其敏感,也就是部分承认催眠术的真实性,而非呼吸操幻像或者某种安慰剂效应。这一境遇值得重视,说明科学的法理体系并非“眼睛里容不得半粒沙子”,既然今日可以在科学精致主义的逻辑实证主义大厦里撬开了一道窄门,日后,人们就有理由循着复杂科学的非线性、共通性(适应性重塑)、感应性(自催化与交叉催化)路径、以及现象学(物象-心象-意象)、存在主义(承认存在并非实在,且高于实在)的哲学后楼梯,为催眠术的合理性建构开启更多的门扉与窗户。由此看来,对于如科学范例催眠术的研究有望开启新的科学解释学范式。缘于此,阅读这本新书,将会有“种豆得瓜”的期许。

        在我看来,《中国近代的催眠术与大众科学》仿佛是一碗“过桥米线”,将心理治疗师与催眠师,混沌与透明,身心默会与逻辑条分,心理实验室与心理治疗室,剧场效应与广场效应,失眠与入眠、催眠,失眠与失魂,心理与心灵互映、融通起来,继而让我们更透彻地洞悉医学与科学,医学与非医学的沟壑与分野。

        如果要进一步深究“催眠术是科学吗”似乎还要回归“医学是科学吗”的母题拷问。母题的核心范畴是一连串生命本质、医学真谛的审思,包括临床介入的对象化与主体化,诊查的客观化与主观化,医者的外观察、外感受与患者的内省察、内感受,催眠术干预的因果必然性与因果偶然性、偶在性,客观性规定与主客间性(场域,氛围)调度的“弹性空间”。无怪乎西方反催眠术的学者常常认定其带有强烈的神秘主义色彩,倾向于将其逐出科学的营盘,更愿意将其类比为东方道术中的“入定”术(气功、瑜伽),分明是真-相、真-理之外的“真-如”镜像,或是器官别用、反用的“观-音”(观-相、听-音)格局。最具挑战性的还不是因果偶然性的解读,而是现代医学境遇中内省察、内感受的捕捉。在心灵感应与暗物质流变的关系未揭示之前,这个谜团依旧充满疑惑。

        作者要告诉大家的是,大众(民间)科学的形塑就是这样偏离经院科学的藩篱,呈现如此多元的辐射与多样的绽放。从某种意义上看,这样的不懂规矩常常是未来某个离经叛道的学科的文化温床,我们热切地期待这一天的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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