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集体性话语和日常化生活中,散文最具交相辉映的特质,一切可化于其里,一切又可质感毕现。散文能在有限的篇幅里,呈现人间集写实与精神于一体的审美切片。刘琼《花间词外》正是努力实现这一可能的范本,在文学性与生活化的双重层面书写文化与生命或隐秘或张扬的关系,日常化的文化和审美性的生活互为浸染,使得文化与生活同等高贵又极富平实性的品质形成共振。
花间,其用意在花之外。词外,是文化的溢出,之于当下生活的投射,浮现俗常中的文化肌理。词外,其着力点在于向内。花间与词外互为虚实指涉,是及物后人与文合一的生命体。
《花间词外》是典型的沉浸式写作,词、生活与作者三者构成互依共生的沉浸关系。花若笔,词似墨,一切由刘琼的性情差遣。如墨结晶的词,经由刘琼心灵的研磨,洇入我们生活的日常。落在纸上的文字,其实是书法上的或楷或隶或草,线条是言说的主体。我们得以在日常中看到了词的身影,在词中看到了血液里的文化,在字里行间看到了叙述者刘琼。换而言之,《花间词外》是由词、日常生活和刘琼三者汇聚成一条河,我们可以感受到其独立的姿态和表情,但其里的文化生命无法拆分。是的,刘琼写出了我们共有的文化河流、生活河流和性灵河流。我们每个人都是这河流本身,又是守望者和传承者。如此的表述,没有任何修辞成分。
在散文的疆域里,可让自己的才情自在飞翔。散文之“散”,有众多的观点,但形散神不散几近共识。而所谓的形散,涉及写作姿势的无拘无束,调动素材的智性灵动,以及畅然之下的高密度。我们惊诧于刘琼对于古典文化精髓诗词的稔熟,进入写作状态后闪转腾挪的灵巧,而其叙述本身又是那样的亲和,犹如好友之间的聊天。这是她过人的才华和对生活极度热爱的共谋,是对散文通达的理解与实践。更为重要的是,她真诚而智性地将散文带回了生活现场,回归散文应有的生活气质。我们每个心中都有《花间词外》所呈现的图景,只是或过于隐秘,或已被我们的喧嚣所稀释,更常被我们匆忙且功利的脚步所丢弃,但这样的精神家园一直坚实地存在,刘琼的写作,是在写我们人人心中都有的文化气息和生命印记。“让古典诗词活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其实是需要我们的唤醒,让背影转身,与我们迎面而来。这里的活,还是我们要活在以古典诗词为代表的优秀传统文化的呼吸里。至此,我们可以说,《花间词外》是一部令我们熟悉又陌生的作品。我们的幸运在于,刘琼以其活性的文化散文,让我们在陌生中渐渐靠近直到走近我们本该有的熟悉。
《花间词外》共收录了《兰生幽谷无人识》《落梅横笛已三更》等12篇作品,兰草、梅花、荠菜、海棠、樱桃、石榴、芙蓉、槐花、桂花、菊花、丁香、水仙等12种花,或仙风或高洁或家常,但都在参与我们的日常化审美和审美的日常化。诚然,《花间词外》有浓郁的花意词味,但刘琼真正的用意在于,携花与词开启生活的大门,引领我们进入生活的内部,瞭望其辽阔,微观其细腻,感受其或黄钟大吕或轻歌细吟。这其中,有对当下的生活敏锐的反应和评点,更有一以贯之的乡愁。是的,在我看来,乡愁是《花间词外》的底色和原动力。如此的乡愁,醒目的是刘琼对童年和故乡的回望。正如她所言,“我是安徽人,成长在长江边上,那里自古以来产生了许多的诗词。在我四岁以前的记忆里,我生活的城市和我成长的环境,周围全部都是桃花、梨花、苹果花,还有特别有名漫山遍野的映山红,这些东西在早年的时候成为记忆的符号,形成我写这本书的基础。”这自然是其是她原生的创作向度,且赋予纯真的美好和感恩赐。然而,此种强烈的外在,内蕴无从释怀的文化乡愁。她在优雅且从容地诉说诗词的古典美和花草的生态美,其实是饱含深情地传达对于当下文化和自然的焦虑与担忧。这是作为生活者、学者和作家等多重身份的刘琼之于《花间词外》的精神担当。或许,这才是《花间词外》最值得我们关注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