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中华古老文明的现代性徽章

    在《一座儿童的精神情感和愿望之塔》一文中，我谈到儿童文学作家程玮，保持了上个世纪80年代文学思想的波澜壮阔，一面挖掘儿童生命状态的狂风巨浪，一面观照人类与自然的复杂关系，从自然之镜之中反观人类命运。在她的最新力作《木木森林》之中，通过小男孩木木历险到“没有我们的世界”中，进一步思考着人类与自然的关系，以及人类未来命运的多种可能。

    《木木森林》充满了现代童话色彩，具有三重价值属性：一种是亦真亦幻的浪漫主义幻想之色，男孩木木竟然走进了自己用积木搭建的原始森林；一种是写实主义的细腻真挚之情，男孩与森林中的松鼠森森战胜种种困难，互相关心互相帮助互相支持，建立了深厚纯洁的友谊；一种是理性主义的“假设”之境，男孩木木与古老神话中的斯芬克斯，在假如“没有我们的世界”，探讨人类与自然、人类与地球、人类与未来的命运。在这三重价值冲突与平衡的变形之中，程玮挥洒着作为儿童文学作家特有的深刻思想和艺术表达的丰富智趣。

    一个星期天下午，小男孩木木在自己的房间，用塑料乐高玩具搭建了一片森林，爸爸妈妈以及千奇百怪的动物都在其中“生活”，他多么希望爸爸妈妈能够欣赏一下自己的杰作。可是，作为教师的妈妈，一直在给学生家长打电话，谈论教育孩子的重要性，根本没有时间理睬他。爸爸躺在书房沙发上酣睡，一本名为《没有我们的世界》的书，随着爸爸的呼吸正在肚皮上起起落落。他是人类学家，去过许多原始森林，一直在寻找着人类的起源，考察着人类与动物的关系。貌似有家庭温暖的木木，内心却孤独寂寞冷，神思在自己搭建的梦幻森林之中展开，也被爸爸手上的那部书封面上“没有我们的世界”这几个字深深吸引，假如“没有我们”世界会怎么样呢？ 正在他痴迷和想象之时，一种无形的力量突然把他拉了进去，仿佛过了很久很久，他苏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既陌生而又熟悉的地方，原来就是自己刚刚搭建的那一片森林，只是没有了爸爸和妈妈，动物们依然如故，都与森林一起复活了。

    一只与他对望的松鼠，眨着大眼睛，突然开口说话：“你是谁？ 你从哪里来？”木木说不清自己是谁，只知道自己是人，也搞不清自己从哪里来。小松鼠森森从未见过人，也不知道人是什么东西。男孩木木知道自己以前遇到的松鼠都胆小怕人，就小心翼翼地跟松鼠说话。松鼠却毫不惧怕他，还大声地问木木是哪个家族什么纲。木木不懂什么叫家族更不懂什么纲，当松鼠森森说自己是哺乳动物，小时候吃妈妈的奶，长大了自己找食吃，木木才稍微明白一点松鼠的意思，说自己小时候吃妈妈的奶，长大了喝牛奶，这让松鼠森森特别好奇：“长大了喝牛奶，牛同意吗？”一句充满童稚童趣、天真善良而又不失幽默风趣的反问，让木木哑口无言，他们彼此的对话，充满了孩童般浪漫温馨的色彩。与此同时，木木也深深地喜欢上了这个小松鼠森森。

    男孩木木急切地想回家，小松鼠森森告诉木木，森林尽头有一个大石像，它什么都知道，会指引木木回家的路，小松鼠森森带领着木木穿越森林寻找大石像。他们遇到了内心充满对人类的警觉与敌视的大象、不太友好的野牛……当快到森林尽头，森森不得不与木木告别。

    木木含着泪水一个人继续赶路，终于找到了大石像，原来是狮身人面像斯芬克斯，它给木木出了那个经典谜语，木木毫不费力猜了出来。斯芬克斯没有跳海自杀，而是答应送木木回家。他们俩用一个又一个假设来探讨“人是什么东西”这个难度极大而又永远找不到答案的命题。当木木不断追问是否真的有一个“没有人类的世界”时，斯芬克斯回答说：“假设还有一个意思是，一切可能会发生。”一种忧患意识像血液一样在木木周身奔涌起来，甚至充溢着他的大脑。突然，斯芬克斯眼睛发出耀眼的光，木木在这光的照射下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家。《没有我们的世界》那部书还在酣睡的爸爸肚子上起起落落，人类的命运亦如这部书一样，面对大自然，起起落落。斯芬克斯作为古老神话的智慧象征，对现代人类发出了警告，不要狂妄自大，要尊重人类赖以生存的家园，地球不只是人类的家园，也是动植物的家园，一切生命都值得敬畏，让木木小心翼翼地敬畏自然，善待生命。

    木木是男孩的名字，森森是松鼠的名字，木木与森森，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你离不开我，我离不开你，森林更是木木和森森永远的家园。从《木木森林》这潜藏深意的题目上，一方面可以看出程玮作为儿童文学作家创作的良苦用心和精诚而为，另一方面也可以看出中华文化的博大精深，名实相生，汉字本身就是人类文明和思想的一种情感象征和艺术符号。《木木森林》既是一部充满对现代人类命运深度解读的童话，又是对中华古老文明传统精神的一种深沉回应：“人类应该敬畏生育和养育他们的地球母亲，如果没有了人类，地球可以继续生存。可是如果没有了地球，人类根本无从生存。”这是斯芬克斯对木木说的，也是木木对全人类说的，经历“没有我们的世界”之后，木木长大了，也希望地球人跟随着木木一起长大。

    程玮的《木木森林》，流淌着中华传统文明的血脉基因，是老子《道德经》“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的人与自然关系的现代性阐释，亦秉持《庄子》“泛爱万物，天地一体也”的人文精神，是一枚中华古老文明的现代性徽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