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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21年10月20日 星期三

    李白等待的那个俄罗斯人

    《 中华读书报 》( 2021年10月20日   19 版)

        《诗仙李白传》俄文版书影(2014年)

        ■谷羽

        时间回溯到一百多年前,1907年,年轻的俄罗斯汉学家瓦西里·阿列克谢耶夫(1881―1951)来中国留学。在北京巧遇他的法国导师、汉学家沙畹,随后他陪同沙畹进行了为期三个多月的学术考察,还曾途径天津,在杨柳青购买年画,为他研究中国民俗民风积累了资料。

        阿列克谢耶夫和沙畹这次考察之旅,从北京出发,途径天津、德州、济南、开封、洛阳、西安、太原,最后又返回北京。阿列克谢耶夫所到之处,对中国的社会、历史、文化、宗教、教育、民风民俗,以及戏剧、年画等民间艺术,均仔细观察,详加记载,为日后出版《1907年中国纪行》收集了第一手资料,奠定了牢固的基础,为俄罗斯汉学研究提供了宝贵的文献。

        就在这本书中的第226页,1907年10月11日阿列克谢耶夫的长篇日记,对中国文学有宏观考察与深入思索,并涉及中国诗歌史上的重要诗人。这位汉学家对李白给予崇高评价:“李白是中国诗歌的顶峰,是预言诗人,卓越的语言大师,民族的巨人。”阿列克谢耶夫接下来意味深长地写道:“李白期待着俄国文学的承认,等候着具备力量和知识、期待直视伟大诗人灵魂的译者,就像有人能够直视拜伦和歌德的灵魂一样。”

        在我看来,李白等待的那个俄罗斯译者,在经历了一个世纪之后,终于出现了。这个人就是俄罗斯汉学家谢尔盖·阿尔卡基耶维奇·托罗普采夫(1940—)。他为自己起的汉语名叫谢公,理由是他的俄语名字开头一个音节是“谢”;另外,他知道诗人李白推崇谢灵运和谢朓。

        谢公的父亲阿尔卡基·托罗普采夫是建筑师。20世纪50年代作为苏联专家来中国工作,是建造北京展览馆、上海展览中心的主要负责人。因此,谢公13到14岁时在北京生活过一年半,曾经到上海、西安等城市旅游,留下了难忘的印象。

        2015年5月8日,习近平主席在莫斯科接见俄罗斯援华专家与家属,参与的四十人当中就有谢公和他的夫人尼娜。谢公还代表受接见者发言。他们夫妇两人双双获得了“俄中友谊地久天长”奖章。

        谢公是莫斯科远东研究所功勋研究员。他大学就读于莫斯科大学亚非学院汉语专业,然后又读研究生。上大学期间,曾在北京大学进修,研究生毕业后在俄罗斯驻华大使馆负责商业贸易业务。几年后进入苏联科学院远东所从事科研工作。他一度研究中国电影发展史,后来从事文学翻译,译过王蒙、铁凝、残雪的小说。1984年王蒙出访莫斯科,曾到他家里做客。《苏联祭》一书当中有一篇题为《大馅饼与喀秋莎》,记述的就是王蒙访问这位翻译家的经历。谢公的女儿小名卡佳,爱称喀秋莎,那一天尼娜做了大馅饼款待客人,喀秋莎为客人唱歌弹琴,喀秋莎唱《喀秋莎》,于是有了这样富有生活气息的标题。

        从2001年开始,谢公专注于李白诗歌研究与翻译,连续出版了七本书:《书说太白》(2002)、《李白古风五十九首》(2004)、《李白山水诗》(2005)、《楚狂人李白》(2008)、《李白传》(2009)、《李白五百首诗集》(2011)和《诗仙李白传》(2014),这成为俄罗斯汉学界引人瞩目的文化现象。

        第一本《书说太白》专为纪念诗人诞生1300周年编撰,收集了前辈汉学家撰写的文章,有助于读者全面深入地了解李白。第二本《李白古风五十九首》,第一次展示了汉学家翻译中国古诗的全过程。其中每一首都逐词逐行地翻译,对典故和疑难词语给予注释。这是第一道工序,重在保证对原作语言理解的准确。第二道工序是诗化提升,重在体现原作的音韵特征:原作是五言诗,要用五音步抑扬格(或扬抑格)十个音节来对应,七言诗则要用七音步来对应——以此为原则对第一道工序的初译稿增删取舍,加工润色。

        过去汉学家和诗人合作翻译中国古诗,通常是汉学家完成第一道工序,诗人完成第二道工序;现在,谢公一个人完成这两道工序,而且比他的前辈,比如休茨基,更加严谨。休茨基往往把一行诗译成两行,在形式上距离原作较远;而阿列克谢耶夫和艾德琳翻译中国古诗,重视节奏,却不主张押韵,担心押韵会以词害意。谢公知难而进,坚持用双音节音步对应一个汉字,绝句译成四行,律诗译成八行,每行都减少四五个音节,因而更能体现汉语古诗的简洁洗练。这一点做起来很难,译者面临极大的挑战。但谢公认为汉语诗押韵,是固有的特征,译诗应该给予忠实的再现。

        著名学者尤里·索罗金(1936―2009)为《李白古风五十九首》撰写过一篇书评,特别赞赏谢公的等行翻译,认为他避免了译诗臃肿的弊端,体现了原作简洁凝练的风格与神韵。

        谢公用了十年工夫翻译《李白五百首诗集》,投寄出版社,屡屡碰壁,最后不得已自费出版,印数只有区区五百本。

        2006年,中国教育部授予谢公“中华图书特殊贡献奖”,这是对他长期研究中国文化的表彰与鼓励。无论在俄罗斯,还是在全世界,像谢公这样集中精力、坚持不懈地翻译介绍中国大诗人李白的汉学家,毕竟屈指可数,极为罕见。2015年12月,中国驻俄罗斯大使馆中国文化中心举办第一届“品读中国”文学翻译奖的颁奖活动,授予谢公“终身成就奖”,学界同仁公认,这确实实至名归。

        谢公尊重俄罗斯前辈汉学家,他遵循阿列克谢耶夫提出的“以诗译诗”的原则,译诗结合研究,撰写学术论文。他是中国李白研究会的外籍会员,跟中国多位研究李白的专家学者保持联系,比如安旗先生、郁贤皓教授、薛天纬教授、梁森教授等,向他们咨询求教,把他们的论文翻译成俄语。他还多次来中国访问,赴陕西、四川、安徽等地进行学术考察,研究跟李白行踪有关的历史地理资料。他撰写的《诗仙李白传》能进入俄罗斯青年近卫军出版社的“名人传记丛书”,证明了这部著作的品位与质量。

        从2011年开始,我有幸跟谢公通信。从2015年开始,我们合作编选翻译中国诗歌,2017年至今已经在彼得堡许珀里翁出版社相继出版了三本诗选俄译本:《诗国三高峰辉煌七百年》(2017)、《风的形状——中国当代诗选》(2018)、《李清照诗词选》(2020)。如今,《欧阳修词》和《苏轼诗词100首》也列入了出版社的选题计划,《李白诗五百首》修订稿有望近期再版。

        重温汉学家阿列克谢耶夫一个世纪之前的论述与呼唤,我认为,谢公就是李白等待的那位俄罗斯人。他经过几十年的学术积累,具备了翻译李白诗的力量和学识,敢于直视大诗人李白的灵魂。他为中国与俄罗斯文化交流默默作出了重大奉献。

        2006年4月,谢公在四川江油参加李白国际文化节时,应邀用汉语和俄语写了一句话:“李白是我的最爱! Ли Бо—Мой самый

        любимый поэт

        ”这是发自内心的真挚语言,凝聚着谢公多年的心血与感触!

        他的译作《李白诗五百首》和他撰写的《诗仙李白传》,是中国与俄罗斯文化交流的丰碑,影响广泛而深远,这两部译著能帮助更多俄罗斯读者认识李白、了解李白、阅读李白诗歌。就像中国许多读者喜爱普希金、阅读普希金一样,我相信,俄罗斯也会有越来越多的读者喜爱李白,喜欢聆听他激情浪漫、恢弘大气、天籁一般的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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