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伏祥
申东是一个对生活十分有感悟的人,他的许多话,带着某种调皮的哲理,比如:“幸福晚年的秘诀不是别的,而是与孤寂签订了一份体面的协定。”还比如说:“我来不及认真地年轻,待明白过来时,只能选择认真地老去。”在他的画笔下,生活的本真被勾勒出来,一些看似平常不过的镜头、画面,都成了他画画的素材。最近出版的《生活肖像:申东线描微语》(以下简称“《生活肖像》”)是他近年的画作集,也是他的生活感悟集。
线描,我是外行。但通过阅读《生活肖像》,加上平时与他的交流,对此有了些粗浅的认识。我以为,线描,尤其是对于人物画像的勾勒,它相对简单些,但却是一切人物造型的基本功,申东长于通过勾勒,让人物的形象跃然纸上。他每天都在练习,每天都有作品完成。
在《生活肖像》中,有几组人物是浸透着申东强烈情感的,比如老者的形象。对于老者,申东或许格外细致,在他笔下,不仅通过“外貌”的勾勒,让老者的形象生动起来,而且还通过老者行为动作的展示,让他们栩栩如生,富有了生活的气息。比如《闽剧迷》,不仅老者形象和蔼可亲,而且通过其手中的收音机、茶壶以及身边的有年份的开水壶、竹凳子等,将沉浸于闽剧的老者形象刻画得维肖维妙。
形象或者说“像”,其实并不是艺术的呈现方式,也不是艺术的本质需要。艺术,总是源于生活而又高于生活的,是带着某种美的需要而萌发的。如果只是为了呈现所谓的“像”,你用相机一照,或者用摄像机一拍摄就好了。艺术所要表达的是情感的需要,是美的需要。《生活肖像》来源于生活,塑造了许多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但它本身不是生活的翻版,不是生活的简单化复制,而是从情感的维度、审美的视角出发,对人物进行了艺术化的再塑造。比如《找到了意义感,你就能忍受一切痛苦》,画面上的人物在看报,眼镜都快要掉下来了,这无疑是位老者。老者的背后是一幅竹画,报纸上面的字,画成了竹子节。这是申东的高明之处,他虽然没明说,但显然,报纸上的文字已经不重要了,老者找到了意义感:自己的兴趣是什么,报纸的文字就仿佛化成了什么。申东是画竹子的高手,他也兴致于竹画。我仿佛通过这画面,看到了他多年后的生活状态:找到了画竹的意义感,对着竹子看报,报上竹节舞动,他嘟着嘴巴,但内心充满着无比的愉悦。线描画到这样的境界,我以为,它已经浸透着作者的思考,浸透着作者的情感,也可以说,它已经跳出了“像生活”的简单映衬,进入到了艺术的境界,进入到审美的情感体验。
《孩子再大,再老,他都是母亲的孩子》,申东从母亲后背的视角入画,把母亲的模样固化成臃肿的模样,按理说,这样的画面“不美”,但申东大概有意通过线描母亲臃肿的身材,让读者透过这模样,看到母亲的伟大。天底下,哪个母亲不是这样过来的呢? 曾经也细腰为幔,但在岁月的奉献中,他们变了模样。就是这样的臃肿状,读者看到,依然是美的享受,是对母亲这个群体与生俱来的美的享受,甚至从外观臃肿的“丑”态,引起强烈的情感共鸣,从而达到强烈的审美体验。可以说《生活肖像》不仅是生活化的生动再现,更是艺术的情感体现和美的享受。
那么,申东是如何达到这艺术的情感体现和美的享受的呢? 我以为,他把情感寄托在线条身上,他通过线条的变化展示情感的变化,展示审美的享受。比如《创造美好的代价是:努力、失望以及毅力》,在画面中,人物的形象较为简洁,流动的线条,展示出人物的沉思状。但创造美好的代价,要如何体现呢? 申东的情感很复杂,于是他在线条上做文章,在人物背后加入纷繁的线条,仿佛在告诉读者,这就是创造美好的代价,就是需要努力、难免失望但仍坚守毅力。《生活肖像》中的大部分画作看似乎是寥寥几笔,但都浸透着作者的情感,有时候,这种情感是无法名状、不可言说的。比如《粒粒皆辛苦,诸君莫辜负》,线条似乎杂乱无章,但恰是作者复杂的内心呈现,老者的沧桑、画面背景的繁杂,仿佛都在告诫诸君莫辜负劳动的“辛苦”。
线描本身看似乎简单,但要让线条流动起来,在流动中呈现作者的情感,以及给人以美的享受,是不容易的。申东通过人物形象的构造,情感与人物得以交流,或者说情感与人物形成冲突,从而建构起艺术的张力、魅力。正像申东所说的,线描要学好,也是要下大功夫的。透过《生活肖像》,我以为申东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