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城与旧城

    扬州明清古城以小秦淮河为界，分为新旧二城，外国人似乎很少关注到这一史实。但在美国学者林达·约翰逊主编的《帝国晚期的江南城市》里，讨论到了扬州的新城、旧城问题。

    《帝国晚期的江南城市》1993年由纽约州立大学出版，书中汇集了美国、意大利、澳大利亚和日本学者对中国长江下游苏州、杭州、扬州和上海等城市的研究，体现了西方最新的研究视角与研究成果。作者们对清代晚期江南地区城市形态长期稳定的根源、导致城市地位升降的原因、区域发展与中心城市的关系，以及中国传统城市的特点等一系列问题提出了一些新的诠释，对了解前现代中国的商业、经济和社会的发展，特别是区域的发展和传统中国城市所扮演的历史角色很有帮助。全书共分五章，第四章的题目是《扬州：清帝国的一座中心城市》。这一章用很大篇幅讨论明清扬州城，认为明代早期的扬州城墙是为了击退反叛者而建，周长仅九里，很难容纳不断增长的人口。后来扬州城东形成了庞大的商业街区，但却被倭寇侵扰。为了抵御倭寇，在原来扬州城的东面加筑城墙，称为“新城”，故扬州城有旧城、新城之分。书中写道：

    1556年，在倭寇洗劫了这些郊区之后，新的城墙很快建造起来，新的城墙与旧城东城墙相连，其所包含的地区扩大了一倍以上。随着城市护城河的向东扩张，原来东墙之外的护城河构成了第二道城市内部的运河，运河上建筑了桥梁以便通行。但城市两部分之间交通，被局限于原来旧城东墙上的两座城门，而正是这道城墙将城市分为两部分。城市的两部分由彼此不同的名称区别开来——“旧城”与“新城”。而且这两部分中，旧城经过规划与新城没有经过规划的区别，也是相当明显的。根据清代的地图判断，旧城的布局几乎是规则的几何形状的，而新城则有着很大的随意性。

    扬州新城、旧城的划分，以小秦淮河为界。

    今天如果从扬州城的中轴线文昌路走过，珍园差不多就是一个地标。漫步在珍园，有一种在古代和当代之间左顾右盼的奇妙感觉。因为在珍园，既能体会到扬州三把刀古老技艺的陆琴脚艺，和洋溢着天府之国遥远食俗的巴国布衣，又能领略到具有异国风情的DQ冰激凌，和体现当今女性美容时尚的涵沛SPA。历史的，摩登的，传统的，新潮的……都汇集在珍园。

    珍园成了古代和当代之间的地理坐标，这不是一句夸张的话。在珍园的西边，是扬州的旧城；在珍园的东边，是扬州的新城。珍园旁边的小秦淮河，把扬州明清古城分成新旧两半。当年乾隆皇帝来到小秦淮河畔，提出过一个著名的问题：“听说扬州旧城是读书人居住的地方，扬州新城是经商人居住的地方，是吗？”回答当然是：“圣上英明。”“那么，住在新旧城之间的人，也兼有读书人的高雅和经商人的精明了？”乾隆又问。回答依然是：“圣上英明。”

    现在徜徉在新旧城之间林林总总的店铺中，觉得乾隆真是一个预言家。在这里既有高雅的文化，也有世俗的欲望，我们同时感受着辛辣、生猛、酸甜和清淡。

    现在的扬州古城格局是在明清形成的。元末扬州的旧城，位于宋大城西南角，也就是以文昌阁为中心的一带，东面以小秦淮为界。明朝建立后，扬州商贸迅速发展，很快成为两淮盐业和南北货物的集散中心。当时扬州旧城的东面，也就是从小秦淮到古运河之间，形成了一大片新兴的繁荣商业区。然而这一片繁荣的区域，却没有城墙的庇护，所以容易受到倭寇的烧杀抢掠。到嘉靖三十四年（1555），知府吴桂芳建筑新城，把以琼花观为中心的东部囊括城中。从此扬州形成旧城和新城毗连的格局，直到现代。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初，城墙被拆，但在老扬州人的口中仍把西面叫作“旧城”，把东面叫作“新城”。

    就像“哥德巴赫猜想”一样，“乾隆猜想”也具有历史文化的无穷深意。扬州旧城曾是扬州府、江都县、甘泉县衙门的驻地，同时聚集了一大批清贫的读书人，因此它地位尊贵却有些暮气沉沉。扬州新城却是徽商、晋商、秦商的狂欢之地，他们没有功名仕途但日进斗金，具有暴发户恣意妄为和锐意进取的蓬勃朝气。

    扬州有新旧城，归功于知府吴桂芳。《明史》记载，吴桂芳，字子实，江西新建人，嘉靖进士。他从政的三十多年中，政绩表现在三个方面，一是司法审判，二是抗倭防寇，三是兴修水利。后面两项均与扬州有关。明中叶后，政治腐败，灾难横生，其中灾难之一是倭寇入侵。扬州地处东南沿海富庶地区，自然是倭寇骚扰的主要对象。吴桂芳上任伊始，一面组织军民抵御倭寇，一面在原有城池之外加筑外城。吴桂芳在扬州留下了一座新城，也留下了务实创新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