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植历史的雪泥鸿爪　感人至深的医生手记

    尽管笔者学医出身，并终生服务于杏林之中，但依照“内外有别”的行规，长期关注内科领域，对外科专业鲜有涉猎，尤其对移植领域的历史更是孤陋寡闻。有幸读到美国外科医生约书亚·梅兹里希的《当死亡化作生命：外科医生的移植手记》，获益匪浅。

    作者撰写本书的初衷并不是按照时间顺序描述其作为外科医生的成长历程，而是要以自己和患者的经历为背景，讲述那些通过筚路蓝缕的努力使移植变成现实的先驱者的感人故事，并让读者认识到为何移植这一领域牵涉面如此之广。他希望读者从阅读中领会到，从捐献者、接受者，再到医生作为“有幸”看管器官的守护人来说，移植都是弥足珍贵的礼物。本书扉页上作者的题词令人震撼：“我从没有气馁过。如果我放弃了，病人就没有希望了……”

    抚今追昔述移植历史

    移植的发展进程充满艰辛。移植领域开拓者们所做的事情非常激进，甚至违背了外科医生“首先不要造成伤害”的誓言，但他们有足够的勇气面对失败。要完美缝合血管，卡雷尔意识到必须具备3个前提:找到更好的针和线；探索出能保护内膜的缝合技术；研制能帮助医生快速完成缝合的装置。卡雷尔不仅发明了血管的三线缝合法，还专门向花边刺绣大师学习刺绣以锤炼技术，练习在纸上用针缝纫，并把针线浸在液体石蜡里以便其更容易穿过组织。除此之外，科尔夫发明的器械能延长肾衰患者的存活期限，以备留出时间制定人体移植的可行方案。被誉为“移植之父”的梅达沃提出“获得性免疫耐受”的概念，证明了能克服导致器官移植出现排斥的生物力量，使移植器官长久工作成为现实。

    作者也分享了作为一名技艺精湛的移植医生的坎坷经历、从医生涯中那些刻骨铭心的医患深情，并为普罗大众带来引人入胜的移植故事。他认为，所有捐赠的器官都是一种馈赠。器官捐献者及其家人是英雄，是他们让移植成为现实。他们以实际行动诠释了“给予比索取更幸福”的理念，他们的无私奉献是移植得以存在的基础。作者坦言：与捐献者家属的交流是移植过程中最难熬、却也最有价值感的环节，是美好并闪耀着人性光辉的时刻。他们所爱的人将通过自己的奉献拯救至多7条生命，并将以此种形式延续自己的生命。器官捐献不是放弃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让陌生人活下来，它其实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几乎倾己所有，让你身体的一部分活下来。放眼未来，异种移植永远都是移植的方向——它就在拐角处，但可能是个很长的拐角。

    梦想成真的艰辛历程

    塞万提斯尝言：未尝试荒谬，难成就非凡。到20世纪60年代末，医学界已经进行了多种器官移植，但绝大多数以失败而告终。直到1983年环孢素问世之后，才出现了真正意义上成功的器官移植。书中介绍，世界上第一例心脏移植发生在南非开普敦，人体上实施第一例肺移植和心脏移植的术者是同一人。医生在与疾病打交道时，需要真正做好两件事：帮助患者或不伤害患者。一般患者承受着孤独，他们要孤身一人接受手术，最后独自离世。移植是与众不同的领域，它是让其他人加入，与你携手与疾病作斗争。移植的器官都是无与伦比的礼物，是逝者对生者最后的馈赠。移植是在死亡中收获，死亡是医生救死扶伤的起点。作者永远忘不了肾移植的简洁之美，以及看着肾脏变成粉红色并排出尿液的奇妙感觉。移植是医生与患者建立终生联系的少数几个外科领域之一。参与患者的恢复过程是一种荣耀，但也是负担。在医疗保健中，只有移植领域会有这样的患者，无医学诊断，无可识别的病理特点，从定义上说，个人完全健康，不会从手术中有任何获益，甚至会受到一些明显的伤害，尽管概率极低，有的甚至可能会驾鹤西去，他们就是健康的捐献者。移植医生是捐献者器官的管理人，肩负重任，必须心怀使命，矢志不渝。

    医者人生的真实写照

    作者非常赞同爱因斯坦的观点：只有全身心投入事业的人才能成为真正的大师。对于重病患者，真的只有一次手术的机会，尤其是免疫抑制的患者。手术中保持精神集中、头脑清醒、不被挫败非常重要，医生的精神状态关乎手术的质量。无论情绪如何，都不能影响手术，每一步都要做到完美，否则患者会付出巨大的代价，捐献者的生命之礼会被浪费。正是一场身临其境的肾移植让作者意志坚定地投身移植外科领域。外科医生的迷人之处和严峻挑战是：患者及其家人信任你说的话，把自己的性命交付给你，相信你会竭尽全力，你的判断意味着一切。这促使医生刻苦训练，相互帮助，即使知道自己永远做不到完美，也要努力接近这个目标；这就是外科如此令人惊叹、使人谦卑之奥秘；这也是医生要寻求帮助、承认错误、不断进步的动力。外科医生的喜怒哀乐总是和病情最严重的患者同步。希望可能是医生最强大的财富，把自己准备好，才能成为别人乌云之上的彩虹。功成名就的医生取得很多胜利，但失败令医者永志不忘，这些记忆让医者痛苦，也鞭策着他们努力做得更好。

    医生始终都要面对因为自己的失误而在痛苦中挣扎的患者。因此，每一位外科医生都需要有一个奥斯勒所说的“日密舱”来存放所有的失误，处理医疗事物时打开，与家人团聚时关上——一定要找到与并发症和谐共存的方法，不论它是否由自己造成，都要及时补救，帮助患者平安度过。外科医生唯一的缺点就是永无止境的责任感。虽然屡获成功，但也难免失败，而其中很多失败是你心中挥之不去的痛，让你无法过上正常生活。医生对待不良结果的明智之举应是：完成每天的工作，但不要对患者过度感性，否则自己的情感会被消耗殆尽。应简单地接受它，然后继续前进。

    永无止境地追求完美

    先哲曾言：如果把行为天才想象成一个金字塔，底部基石就是协调性，其上是为了使特定动作趋于完美而不断重复的练习，而想象力则居于金字塔的顶端。外科医生要花数年的时间掌握一门“手艺”，当患者面临死亡风险时，你可以打开其身体，拯救他们的性命。

    医生有时也会退缩，要求医者完美无瑕绝非理性。作者说：外科人的性格特征是喜欢团队工作，拥抱责任和机会，制造积极影响，分享手术成功的兴奋，喜欢看着自己的患者在严重受伤和重大手术后日趋康复。他对外科情有独钟，是因为可以立竿见影地解决问题，而不需要长期管理那些永远不会彻底消失的病症。手术对他而言最有意义的部分，不是解决难题的智力挑战、帮助别人带来的嘉奖，也不是所救之人对你的感谢，而是在患者身上，能见到最原始的人性：恐惧、绝望、勇气、理解、希望、无奈接受、英雄主义。患者教给了医生如何对待生命，特别是如何面对逆境。勇气是驱使外科医生前进的核心，这种信心和勇气刻在他们骨子里，并会始终坚守、终生相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