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现代作家眼里的艺术家比亚兹莱

    比亚兹莱是19世纪末英国著名的装饰画和插画艺术家，是颓废派艺术的重要代表。他的艺术风格怪诞华丽，装饰味浓郁，黑白对比强烈。比亚兹莱仅26年的生命里创造了许多与文学关系密切的艺术作品，包括为王尔德剧作《莎乐美》创作的插画，为英国著名季刊《黄皮书》创作的封面、扉页和插画等，对世界文学艺术影响深远广泛。

    比亚兹莱与我国现代文坛可谓缘分非浅，最早由田汉于1923年引介到中国，后因郁达夫、徐志摩、鲁迅、梁实秋、邵洵美等中国现代作家们的宣传得以广泛传播。陈子善编撰的这本《比亚兹莱在中国》，收集了这些中国现代作家们写的关于比亚兹莱的文章，让我们得以从中国现代作家眼里看比亚兹莱，研究比亚兹莱。我本人不是文学专业，但这本小书竟然让我爱不释手。

    在我看来，这本书首先是一本系统的有趣的书。

    艺术家、艺术品、欣赏者为艺术的三要素，同一位艺术家创造的同一幅艺术品，欣赏者得到的艺术内容亦不同。拥有丰富社会生活经历、具有敏锐观察力和深刻思想的作家群体，看待艺术家及其艺术作品的眼光，自然与普通人不同。陈子善按照文章发表时间先后顺序编排的这本书，收集了26位中国现代作家36篇对同一个艺术家比亚兹莱的评论，包括了鲁迅、郁达夫、周作人、徐志摩、郭沫若、梁实秋等一批现代文坛大家，仅这一点此书就有足够的吸引力。

    这本书收集的虽然是一篇篇独立的关于比亚兹莱的文章，但是从头到尾阅读下来，是整体的，相互联系着的。首先当然因为都是围绕比亚兹莱进行的，主题统一。其次，作家们各自写比亚兹莱的时候，又会牵扯到其他的作家，带出其他作家的一些故事甚而评论、批判。还有一点在阅读的时候感受特别明显，因本书按时间顺序的先后编排，造就了本书一个有趣的现象：后时期的作家文章里会提到早时期的作家及其文章，有点俄罗斯套娃的趣味。因此这本书读起来感觉是整体的，连贯的，网状的。

    如果是一个对比亚兹莱并不熟悉的读者，从书中不仅可以读到他所具有的绘画天赋，亦会被这个活灵活现的可爱艺术家吸引，爱上这位艺术家。比如他插画中绘制的服装华丽盛美，被大众临摹制作成舞蹈服装，他也因此被称为“服装设计师”。再比如比亚兹莱坚持认为自己的文学功底比绘画更出色，当王尔德需要翻译《莎乐美》英文版时，他自告奋勇，结果其翻译成果遭到王尔德的嫌弃，还因此与王尔德结下梁子。比亚兹莱为王尔德《莎乐美》作的插画，因其惊艳的天赋，比王尔德的剧本更引起社会的关注，惹怒王尔德，认为自己的作品反而变成了比亚兹莱插画的“插画”。

    其次，这是一本文学作品装饰插画的参考书籍。鲁迅评价比亚兹莱“一个纯然的装饰艺术家，比亚兹莱是无匹的”。那么一个在黑白装饰插画艺术上取得辉煌成就的艺术家，如何获取灵感，如何创作？比亚兹莱说“我有一个目的——怪诞，如果不怪诞，我就什么也不是了。”

    在绘画构思方面，我们可以读出他已成熟运用了现代设计中的构成理论，把世界万物看成几何形，分解改造重组，用片片块块和蜘蛛网似的线条绘制出实际不可能同时并存的东西，形成大构图。“他首先用铅笔画出一个大致的模样，于是画面上满是铅笔线、橡皮和小刀留下的痕迹。随后他再在杂乱的纸面上用黑墨水勾线，也用黑点形成灰色层次，去表现他想象中的形式概念。”

    我们在书中可以读到大量对比亚兹莱创作方面的分析，亦有多篇文章探究比亚兹莱的艺术渊源，艺术风格的形成发展，指出其与拉斐尔前派、日本浮世绘、东方艺术的关系，并指出比亚兹莱不是被别人融解，而是融解别人，并发展出其风格。

    第三、比亚兹莱艺术图像中隐含信息的社会深刻性。书中所列举的中国现代作家如鲁迅、郁达夫、徐志摩、梁实秋等是中国特定时代的发声者，代表了那个时代的先进理念和思想，反映了时代的声音。问题是，这一群作家为什么不约而同地喜欢比亚兹莱，在他们主编的期刊用比亚兹莱的插画，在文章中宣传比亚兹莱？首先当然是比亚兹莱插画的艺术性打动了他们；其次他们都留学西洋，具有世界视野，与其宣扬的中国文化需学习西方文化以取长补短的观点一致；最重要的一点是，比亚兹莱艺术图像中隐含的信息，符合这些文学大师们的理念需要，借以表达他们改变中国当时腐败与陈旧的理想。

    总之，这不仅是一本关涉一个世纪前的艺术史、文学史的书，同时也是研究插画与文学作品、如何创作文学插画的绝好资料。在如今读图时代，富有艺术性的插画不仅可以起到装饰作用，更在于图像可以帮助读者理解作品深层次的涵义，乃至拓展作品的意义空间。这正是《比亚兹莱在中国》这本书在中国当下意义的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