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荷兰文学明星达安·海尔马·范福斯(DaanHeermavanVoss)是微信的老用户。他对中国一点也不陌生。
他已经三访中国。前两次在广州生活。最近的这一次,他飞到北京,借着鲁迅文学院国际写作计划的机会,加入了为期一个月的第五期作家营。
对中国读者来说,海尔马·范福斯现在也不再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了。他的长篇小说《最后之战》(DeLaatsteOorlog)刚刚由花城出版社在中国出版,主人公是一位荷兰作家,入赘给犹太人,改用妻姓,皈依了犹太教,但情断才尽,婚姻和事业双双失败,于是到穆斯林学校做校工,一个受到迫害的非法移民少年和情人父亲的集中营日记,让他模糊了历史和现实的界限。
“它讲述的是一个被困在当下的人,一个不记得过去的教训就无法看世界的人,一个拼命想做好人却不知道该怎么做的人。”海尔马·范福斯在《最后之战》的中文版前言里写道。
1986年,海尔马·范福斯生于阿姆斯特丹,今年三十三岁,已出版了六本小说和数本纪实作品,包括2015年的《一次迟到的旅行》(Eenverlatereis),书中记录了他和已故大作家哈里·穆利施(1927-2010)的女儿弗里达一同前往奥斯威辛的经历,并回忆了他的教父和大屠杀幸存者达安·德荣——即海尔马·范福斯对中华读书报所说的“老朋友”——的家史。以色列大作家阿莫斯·奥兹称,这本不足七十页的小书是“一本动人的、痛苦的和精细的作品,饱含着怜悯”。
他的近作是2018年的小说《称之为爱情》(Noemhetliefde)。
中华读书报:你在作家营过得愉快吗?
海尔马·范福斯:我不知道是不是该把愉快排在第一位。但绝对很有趣。我从没来过北京,但以前来中国已有两次,那要感谢广州的中山大学。结识来自世界各地的同行,看看他们的动力来自何处,看他们如何运用自己的才能,向来是一大乐趣。但是总的来说,我充分利用了这次学习的机会——我几乎把全部的业余时间用于写作。远离家乡使我解放了思想,孤独并不总是有趣,却非常有生产力。我可以自豪地宣布,我在这儿,在北京,写完了我下一本书的最后一章。(哦,我还参观了一个博物馆,馆中展出了中国摇滚乐史的照片。非常古怪。)
中华读书报:在《最后之战》里,你写到了一些非常当代的主题,但同时也让你的主人公阿贝尔·卡普兰生活在历史当中。历史随时随地都是可见的:历史频道播放的纪录片,阿姆斯特丹的书店里摆放的希特勒的《我的奋斗》,情人父亲的奥斯威辛日记……历史一点也不遥远!你想告诉读者什么?
海尔马·范福斯:用福克纳的话说:历史甚至还没有成为过去。我们每天都在吸纳它,我们每天都与它的教训和后果共同生活,无论我们是不是喜欢,无论我们能不能看到。我想阐明这一点。而这样做的最有趣的方式,就是让角色去探究历史的教训,痴迷其中,以至于无法看清现在。那么历史是照亮还是模糊了现在呢?这就是我想要探索的。
中华读书报:中国人常说:让历史告诉未来。但怎样才能做到?
海尔马·范福斯:你做不到。如果历史能告诉或说出未来,我们必将永远陷入困境。过去包括许许多多可能的未来,而我们选择哪种未来——哪个故事,取决于我们。我们需要对这一选择负责。
中华读书报:弗里达·穆利施要采访你,结果却是你和哈里·穆利施的女儿一起去了奥斯威辛?
海尔马·范福斯:我有一位老朋友,奥斯威辛极大地影响了他的人生。我对他有过承诺,我们要一起去集中营。我想了解他那一部分人生。可是在成行之前,他突然去世了。因此,当弗里达提出要为一家文学杂志采访我时,我回答:可以,但采访只能在奥斯威辛。因为我突然意识到,我需要在那个时候和她一起去那个地方。
中华读书报:和你一样,哈里·穆利施对第二次世界大战十分着迷,写出了很多优秀的二战小说。(《袭击》早在三十多年前就译成了中文,并在这里出版。实际上在一年之内发行了两个译本!)说到历史写作,你这一代年轻的荷兰作家与穆利施等前辈之间有哪些区别?
海尔马·范福斯:我认为,一般来说,历史对他们而言更为固定。历史是牢固的、坚实的。而我们不曾经历历史的后果,因此更容易审视盲点,考查历史能够如何呈现。历史对我们来说不再是神圣的,我们拥有了把历史视作文本的自由。这听起来很残酷,但势必如此——当曾经生活在某个历史时期的人相继过世,新一代必须拾起碎片并塑造自己的历史。原则上,(我们)构建的图像很像前辈的构建,但有时并非这样。
中华读书报:你更喜欢哪个城市,北京还是广州?
海尔马·范福斯:好吧,我要对你实话实说——广州。我在那边有朋友,都是很棒的人,上个星期我去广州做推广时,他们还来看望我。真是友好。在气候和人际关系两方面,广州都是一个让我感到更温暖的地方。(哦,可别让我开始回忆广式点心。)但这种偏爱只是基于在广州待过的两个月和北京的一个月,所以也许是我还不知道怎样在北京找温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