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之翼》：张子影和她的英雄叙事

    21世纪以来，冠以长篇报告文学，或曰纪实文学、非虚构文学的作品大有增长之势，而中短篇报告文学显然没有这么幸运，这有点儿近似中短篇小说。名家的长篇小说几乎都拥有数量可观的拥趸，同样是名家的中短篇小说，阅读者的数量就相差甚远，似乎读者习惯了阅读一个相对完整的故事或者人物的命运。中短篇报告文学一定是瞬间的灵感的产物，或者是一个事件、一个细节、一句话、一个构思、一个标题甚至一个画面，足以打动作家，并激发起他的创作冲动。当然还有另外的可能，就是突发事件，让作家没有足够的时间进行采访；或者从新闻的时效考虑，作品需要早日面世。这两方面无疑是中短篇报告文学独特价值与意义的核心所在。张子影写了很多长篇报告文学，影响广泛，她当然是深谙此理；但她何以还写了不少中短篇报告文学，并且出版了这部中篇报告文学新作《大国之翼》呢？我以为，这无疑彰显了张子影的社会责任感和作家的使命感，以及她对中短篇报告文学独特价值与意义的深刻理解。

    张子影承继了文学“轻骑兵”的写作伦理，尤其被当下正在进行着的强军兴军的伟大实践所感染和震撼。近年来，中国军队无论是从武器装备、作战理念、训练方式还是人员的精神面貌都发生了巨大的、令人欣喜的变化。世人惊讶不已，读者急需了解国防和军队建设的最新情况。与之相对应的，当下的军旅文学显然没有跟上这次史无前例的军事革命的步伐，部分作家的思想意识、文学观念还滞留在那些琐碎的军营生活以及官兵内心深处某种不无灰暗的困境中，又或者沉浸于历史话语的重新阐释与故事的传奇讲述。文学未必完全与生活同步，但严重错位不仅悖离了文学的本质，也与读者的期待相去甚远，这种境况显然需要加以改变。作为空军的专业作家，张子影怀着极大的热情，深入军营将这些正在发生的巨大变化记录下来，并以短小精悍的中短篇报告文学的形式讲述了大量精彩的故事，显示出她敏锐回应时代、介入现实的自觉和勇气。

    《大国之翼》作为“共和国的勋章”丛书的第一辑，将“八一勋章”获得者、试飞英雄李中华的成长轨迹呈现给读者，塑造了一位追梦蓝天、勇敢智慧的新时代高素质军人形象。

    在长达数年的时光里，张子影采访过试飞员群体中的很多人，共渡他们丰沛的情感世界，同仰他们勇毅的信仰图腾，接近他们牺牲与奉献的精神高地。正是怀着如此丰沛的情怀和感悟，她在《大国之翼》中用简练且温情的笔触连缀起试飞员李中华的人生片段，也描摹出以李中华为代表的试飞员的群体精神。

    从《一个遥远的故事》开启，以《使命高于生命》作结，张子影并没有拘泥于时间的进程对主人公的职业生涯进行完整的叙事，而是巧妙地选择了主人公生命中的几个关键节点，浓墨重彩地铺陈。在《童年决定一生的起点》中，当过志愿军老兵的父亲、露天看战争题材电影的童年记忆、物理老师王志平对李中华的教育指引……作家从千丝万缕的琐碎细节中抽丝剥茧，找到了主人公结缘航空的线索。在《正确地选择你的人生》中，讲述了李中华成为试飞员的人生机遇：国防和军队建设乘上了改革开放的快车，在地方重点大学本科毕业生中招收飞行学员……“人生的路虽然很长，但关键的只有几步。一个看似不大的机遇，却会改变人的一生。”个体军人的命运与强军兴军的进程完美遇合，折射出时代与个人之间的宏阔却又幽微的紧密关联。

    在《冲破“死亡螺旋”》《完成了“眼镜蛇机动”》《极限飞行》中，张子影用纪实的写法细描了主人公处置险情的惊心动魄的过程，真实展示了主人公技艺的高超与非凡，更让读者感受到他坚定的内心和执着的追求。《生死7秒》中，张子影用萧疏清朗的文字巧妙营构出唯美与危险并存的情境，别开生面又扣人心弦。类似精彩的段落在《大国之翼》中俯拾皆是，让读者的情绪随着主人公的选择与决断而跌宕起伏，试飞员的大智与大勇亦得以自然彰显。

    “共和国勋章”丛书是一套写给少年儿童的别致读本，因此《大国之翼》在叙事的结构和腔调上，也体现出了张子影的匠心。在有限的篇幅里，她着意选取了中外飞行史上那些著名且经典的案例（诸如莱特兄弟在人类历史上第一次动力操纵机械成功飞行、“中国航空之父”冯如在广州郊区的燕塘进行飞行表演、普加乔夫在第38届巴黎国际航空航天展览会上展示“眼镜蛇机动”飞行动作等），与主人公李中华成功完成歼—10低空大表速试飞的壮举并置，不仅能够有效调动起小读者对飞行的兴趣，同时也在不经意间为小读者搭建起了一个关于特殊飞行的历史谱系。张子影采用了时空交错的叙事手法，将历史与现实、西方与中国的不同经验熔于一炉，还颇为体贴地设置了“知识链接”。与主线故事紧密贴合的超文本，生动而通俗地解释了很多与试飞相关的专有名词，让小读者们在轻松有趣的阅读过程中接受了很多与试飞相关的硬核知识，认清了这种职业的风险所在，进而对试飞英雄们油然而生钦佩之情和敬畏之意。

    中华民族是崇拜英雄的民族，进入新时代，民族复兴的伟大征程中迫切呼唤英雄主义、理想主义和爱国主义精神。《大国之翼》对英雄形象的塑造和英雄精神的表达，并不直白生硬，亦非刻意的宣教。张子影出生在南方一支空军部队的大院儿里，曾随当空军的父母亲辗转迁移。湛蓝的天空、灰白空旷的机场跑道构成了她对色彩和线条的最初认知。浓重的空军情结和军人初心，使得她笔下的英雄故事更加温润、温暖、温情。《大国之翼》虽然聚焦的是主人公李中华的英勇事迹，但其实是对试飞英雄群体的深情礼赞。卢军、雷强、李存宝……一个个鲜活名字的背后，都有着非比寻常的故事，着墨不多，却引发起读者继续探究了解的兴趣。“即使我化作流星离去，也要照亮战友们试飞的航程”“如果有一天发生意外，我们之中不管谁不在了，其他人都要坚持下去”……试飞英雄的心语是作家深入采访并从大量第一手资料中精心选摘出来的。这些话语虽然柔软、温情但却坚韧、厚重，蕴含着荡气回肠的精神力量。小读者们从中可以真切地体会到试飞英雄们那种深沉的爱国情怀和非凡的英雄气质。

    对一个时代而言，总是存在一些让人们最为焦虑和痛苦的问题，可以称之为时代的迫切性题材。与这些题材相关的人物与事件，不仅严重而普遍地影响着人们的生活，改变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而且还深刻地改变了一个时代的社会风气，改变了人们的道德意识和行为方式，甚至改变了历史的前行方向。报告文学作家有责任和义务，真实，并文学性地捕捉、记录、描写下这些时代弄潮儿的身影与灵魂，既为当下计，也为历史谋。在这个过程里，中短篇报告文学除了“轻骑兵”的角色，更有着“弄潮儿”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