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闽教社的“鲁迅”缘

    福建教育出版社建社60周年，是应庆祝的事件。回想我与这个出版社的交往也有二十年了，福建教育出版社前些年做鲁迅的书在学术界较有名气，那大约都是源于黄旭社长与我最初的交往。

    北京的鲁迅研究界曾有“三鲁”之称，即位于东面建国门外的中国社科院鲁迅研究室、位于朝阳门内的人民文学出版社的鲁编室和位于阜成门内鲁迅博物馆的鲁迅研究室。大学则主要是北京大学中文系、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和清华大学中文系等。鲁迅博物馆因有特殊的藏品环境、鲁迅研究室和一个重要鲁迅研究核心期刊——《鲁迅研究月刊》，所以国内外的学者，召开关于鲁迅研究、纪念等会议多在鲁博举行。那时孙郁还在北京日报社，林凯在光明日报社，他们经常到鲁迅博物馆参与学术活动。1993年时，馆里委派我在馆内办了一个鲁博书屋，一方面主要经销以鲁迅及中国现代文学家的著作品及其研究著作，同时也为观众提供一些文创产品。当时有很多研究鲁迅的学者出版的书都由我帮助销售。

    1998年起，我开始编辑出版一些适合市场需求的鲁迅的书。我注意到上世纪80年代初文物出版社出版过一套《鲁迅手稿全集》线装本，但印数极少，市场上根本见不到。之后有十多年的时间，几乎没有出版过鲁迅手稿的书，很多学者到书店都要问到有没有鲁迅手稿卖。于是我开始尝试编选鲁迅手稿集。第一部书是我从书法审美角度选了鲁迅的诗稿、文稿、书信、文钞共四卷，编了一套《鲁迅墨宝真迹》，在学苑出版社出版，线装，销得很不错。紧接着又动手编辑一套《鲁迅著作手稿全集》，而鼓励我编这书并提供帮助的有王得后、钱理群、王富仁等先生。热情的林凯就是将我这书介绍给出版社的大媒人，他一下帮我推荐了两个出版社。

    河南人民出版社的两位老编辑找上门来谈，了解书的编辑情况。两人位老编辑稳重细心，但明显眼中放光，认为这确是一个极好的选题。临走时表示要回社里汇报，如经过研究确定下来便可做。次日，林凯又陪同一位壮年的先生来谈，林凯介绍说这此人姓黄名旭，福建教育出版社副老总。

    粗犷中带着几分文气，看上去朴实仁厚，语言不多却都是行家之言。一进门他便打开自带的一个公事包，拿出了二份合同和一厚叠人民币，说这选题太好了，我们决定出版。我谈了我的想法，要求用宣纸影印，线装，不要编辑费，只要一部分书销售。他爽快答应，合同立签，并要预付启动费。我没有收那钱，合同当时就签了。因为书屋空间狭小，谈是站着谈的，合同也是站着签的。

    过了几天，河南人民的两位老编辑又来了，知道情况后表示非常的遗憾，说，我们做了一辈子编辑，就想有这样的一套自己编辑的大著作，放在我们自己的书架上。这事让我内心也感到几分愧疚。后来每与黄旭谈起此事，他脸上总是漾着几分得意。

    黄旭确是一位极具出版眼光的出版家。教育社，本是以做教材与教辅为自己的看家菜，他把眼光扩展到学术领域，广泛结识著名学者，引来高质量的选题。做鲁迅作品成体系的出版社，人民文学当然是老大，福州地处边远小城，能做出名气来吗？黄旭做到了，体现了一位出版家的胆与识。从那时起，他便大量出版鲁迅作品、鲁迅研究及现代学人的著作如“木犁书系”“民国书系”等。

    《鲁迅著作手稿全集》的编辑过程，得到了王得后先生的细心指导，他还亲自带我到启功先生家中，请启先生为本书题签。启先生欣然允应，题写了数条，盖好印章供我们挑选。那时启先生眼疾已经很重了，比如“著”字下面的“日”，中间一小横都写到字的外面，后来出版社用电脑PS到了里面。尽管如此，但题签仍然体现了学人书法的非凡功力，为书的装帧增色不少。《鲁迅著作手稿全集》获得了福建省优秀图书一等奖。该书为线装本，浙江萧山古籍印刷厂印制，印了2000套，一下子被一个书商包走了1000套。黄旭说，那是他第一次编辑和出版线装书。

    接着，我又在李允经先生的顾问下编辑出版了《中国萌芽木刻集》，也是宣纸线装，印制极为精美，此书获得了2000年度国家图书奖。此后，我们又合作出版了线装本的《近现代名人手札》。

    黄旭经常来北京，开会，见作者，搜寻出版选题，我们的交往也多起来，通过我与鲁博结交了很多鲁迅研究界的学者。我编的《丰子恺漫画鲁迅小说集》《鲁迅评点古今人物》《鲁迅评点中外名著》都是在福建教育出版社出版的。2002年影印出版了由本馆编辑的《钱玄同日记》十二卷。这套日记手稿有70多本藏于鲁博，有30多本藏于钱家，应该说，这是空前绝后的功绩，为学术研究提供了稀见的一手文本。

    2003年，孙郁到鲁迅博物馆任副馆长，黄旭到鲁博拜访，代表出版社，对《鲁迅研究月刊》提供了慷慨的资助，与学术界交谊更加广泛。2006年，黄旭提出要编辑一套鲁研界学人的丛书，我们商定丛书名为“而已丛书”，第一批收入了朱正、王得后、王富仁、钱理群、李允经、张杰、周楠本、韦力和我的共九种书籍。同年，我又与陈漱渝先生共同编辑了《插图本·编年体鲁迅著作全编》。

    在日本的学者黄英哲，藏有许寿裳的大量遗稿，在陈漱渝先生的带领下，我们整理编辑了《许寿裳日记》，由福建教育出版社出版，还有《许寿裳遗稿》也由该社出版，并通过该社对福建闽台缘博物馆进行了捐献，并举办了许寿裳的展览。

    2008年，在周楠本的建议下，我们策划出版了一套《鲁迅译文全集》，由鲁迅博物馆八位研究人员，对鲁迅全部译文进行校勘、编辑，福建教育出版社出版，这套书也获得了中国图书奖的提名奖。至此，福建教育出版社出版的鲁迅著作、译文、研究方面的书籍已经蔚为大观。

    作为出版社的老总，黄旭对好的选题是不会放过的，但不适合该社的选题他也绝不录用。因为，出版社毕竟还是一个要讲效益的经济实体，社会效益要讲，经济效益也要讲。我的一些想法也曾被他否决，说明他是一个正直而讲原则的人。朋友是朋友，工作是工作。多年的交道也让我结识了出版社的许多同志，福建教育出版社多年来已成为我们的好朋友。特别一提的是，他们的编校质量是一流的，孙汉生、祝灵凤、林小平等编辑的专业与认真精神只能用“叹服”来表达。

    60年一个甲子，缘份再大也不会见到第二个甲子了。鲁迅说：“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与我有关。”我也这样想，想必出版社也是这样想的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