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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8年09月05日 星期三

    置身于欲望的河流

    姚中才 《 中华读书报 》( 2018年09月05日   11 版)
    《刘宏伟中篇小说选》,刘宏伟著,中国城市出版社出版

        刘宏伟小说中的人物,就像是我们在生活中随时遇到的人物,他们在街头巷尾,在写字楼的办公室,在平常的客厅厨房,每个人分秒必争地追赶着时间。

     

        他在城市里游走着,目光追逐着来来往往的红男绿女的身影。那些纷繁复杂的情节其实他已经了然于心。他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坏笑得意地四顾。然而他自己也免不了是其中的一员。他们的感情和遭际其实与他是相通的。他离他们而去时又身在他们其中。这是我在读《刘宏伟中篇小说集》时的感觉,有时,你就觉得他是在讲身边一个朋友的真实故事。这些欲望男女,他们纠结在一起的故事。没有大起大落,大悲大欢,真实平常,然而这真实里有一种东西引人欲罢不能,在这种真实中所展示出的人性的幽微,让人掩卷长叹。

     

        人其实是非常简单的,在大灾难面前,在大时代的碾压之下,人是那么的渺小,然而人又是非常复杂的,具体到每一个人,一些在外人看来并不重大的事,都是人生中的滔天巨浪。刘宏伟的小说,不动声色地为我们讲述着俗世里看似平常的故事,这些故事我们感同身受。我们窥见他们的背影也不经意地窥见了自己。它是一面真实而神奇的魔镜。红尘中人,总有欲望。欲望是一切痛苦与快乐的根源。而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文明建立起来的秩序制约着人们的欲望。我们说在生活的激流中,不如说我们都是在欲望的激流中,欲望有时也催生着文明的累积。现代社会更是把每一个人都推向了欲望的风口浪尖,在欲望的波涛中载沉载浮。刘宏伟的这支笔淋漓尽致地刻画出了这波翻浪卷的每一个细节,写出了欲望相互交织的战场上那些看不见的刀光剑影。

     

        刘宏伟有时候会沉迷于故事,他的小说总是会有连贯的故事,情节环环相扣,在故事里去展开世间百态,无处不在的权力倾轧,横流的欲望,时刻改写着故事的走向也改写着人物的命运。创作源于现实,而现实有时比创作更离奇,刘宏伟所写的欲望,带着更多的社会属性,有的有着爱情的外衣,有的有着友情的基石。各种东西掺杂在一起,更是变得无从把握。刘宏伟正是藉着这些交织的欲望来展示俗世生活,展示当下这个浮躁时代的众生相,展示在不同阶层各色人等的挣扎与烦恼。刘宏伟小说中的人物,就像是我们在生活中随时遇到的人物,他们在街头巷尾,在写字楼的办公室,在平常的客厅厨房,每个人分秒必争地追赶着时间。正如刘宏伟在自序中所说:“苦尽”无期,“甘来”无望,惟有拖着这副疾病裹挟的残躯,继续遥遥无期的漂泊生涯。还好,凄风苦雨中,总算有一角尚能主宰的自由天空,在这无边无际的字里行间,长歌当哭,自说自话。是的,他自己也在这条欲望的河流中载沉载浮,个中的人物,面貌清晰,他自己能感受到他们呼吸,他们的言谈举止活灵活现,这些人是他的朋友,也是我们所有读者的朋友。刘宏伟的小说,在这浮华的人世里边,看着无常的命运变化。他自己却不动声色。然后,然后静静地把这一切客观地描摹出来。但是当他把这一切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我们也不由得随他书中的主人公去经历,我们的情感会在其中沉浮,也会忍不住潸然泪下。他书中的主人公,看起来是在欲望的河流上浮沉,但是灵魂呢?灵魂在高处,清醒地旁观着。拂去表面的浮尘,欲望的潮汐过后,留下的是一片人生和人性的虚空。

     

        刘宏伟对生活的思考,都在故事里了,他不跳进去作任何评论。他的故事进展恰似流动的河水,载着那些人物行进。这条欲望之河容量巨大,简直可以负载一切。《前期》的故事看起来简单,一场因一则糖尿病前期诊断信息引发的情感变故。其实在这里边却是暗流涌动,各种欲望在这里交织在一起。刘宏伟就是要在这样人生的特殊阶段来展示人性。两个人因为花钱的问题产生矛盾,海燕回了娘家,而西沙又与已婚的女同学温清出轨,每件事都是顺理成章地发生,每件事都足以产生强大的破坏力。这种局面之下,分手成为了必然。

     

        人物总是生活在特定的背景之中,刘宏伟所写的,就是当下,他随意点染的一件器物、一个细节、一片场景、一种气氛,都充满了当下性。他能从生活中挖掘、选择具有深厚内容的细枝末节,起到超乎寻常的作用。《一只做梦爬过洛城的蚂蚁》写的是进城农民工的生活,在城乡结合部,男人史德成做着城里人都不愿干的掏粪工,而他的妻子做起了所谓的保健工作。家里是在上学的孩子和等着治病的老人,刘宏伟小说里的一个个细节都充满着当下性,可以说还原了当下生活的场景,那里的乡镇干部、卖毛蛋的、卖猪肉的、送报的以及联防员等底层人员,各种人物无一不是活灵活现。小说以主人公爱玲的口吻来叙述她所遭遇的各种欺凌和不公,她为了一家人的生活,只能在生活中寻找自己的希望,寻找自己活下去的依据。当她带着有限的积蓄,逃离般地离开这个地方时,小说的结尾这样写道:离开光来村时,头顶的阳光正打眼。人潮涌动的洛城,正谢幕一般从我的眼前褪去。我这样告诉自己:我只是一只做梦爬过洛城的蚂蚁。至少,在这只蚂蚁的心里,她必须这么想。这是一段充满屈辱,她愿意抹去的生活。她只是城市里的一个过客,始终与这座城市存在隔离。

        在刘宏伟的小说里,我们这样随意数下去,《点儿背》里的烂人孙孜,《先这样活着吧》里的洪生,《作吧》里的高欣,《Q生活》里的莲花,《“全剩”时代》里的博闻,《耳光响亮》中的危锋和明天,《眼睛牙祭》里的危小宝,《碎日子》的盛彩,《死机》里的宣亮,《代价》里的王秃子,《皆大欢喜》里的徐坤,无一不在欲望的河流里苦苦挣扎,刘宏伟所刻画的这一个个人物,都是当下这个时代才特有的,他们就在我们身边生活着,我们随时可以指证。他为我们这个变革的时代留下了宝贵的镜像。许多年以后,当后来的读者读到这些小说时,会说,瞧,那些人,他们曾经这样生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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