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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7年10月18日 星期三

    沾有蓝色泥土的萝卜根儿

    高维生 《 中华读书报 》( 2017年10月18日   11 版)
    《阿尔谢尼耶夫的青春年华》,(俄)伊凡·蒲宁著,戴骢译,花城出版社2017年1月出版,42.00元

        蓝色的泥土,打乱我们正常的思维习惯,这是少年时的伊凡·蒲宁,对故乡,对俄罗斯的独特感受和热爱。

     

        一九三三年,阿尔卑斯滨海省,伊凡·蒲宁写完《阿尔谢尼耶夫的青春年华》这部书稿,划出最后的句号。八十多年后,他的目光穿透时间,仍然一尘不染,注视远方。读伊凡·蒲宁的自传体小说《阿尔谢尼耶夫的青春年华》,望着封面上他的肖像,坚毅的男人的脸上,有一种自信和执着。很多年前,我迷恋他《来自旧金山的绅士》《安东诺夫卡苹果》,他的笔注满抒情的笔调,表达旧俄时代即将衰落的贵族命运。

     

        《阿尔谢尼耶夫的青春年华》文体驳杂,很难用诗歌和小说界定体裁。它记录成长的经历,和对逝去的旧俄罗斯的怀念。伊凡·蒲宁看似漫不经心的描写,抖开史诗般的长卷。他的笔呈现的不是欣喜,而是让人忧伤的疼痛。当他们坐着四轮马车,听着蹄声踏响俄罗斯的大地,这时的归途,正对西坠的落日,沉闷的黄房子,有许多窗户,每扇窗户上都装有铁栏杆,“四堵砖砌的高墙把房子围得密不透风,开在围墙上的大门锁得严严实实,有个窗户的铁栏后边站着一个穿件灰呢短大衣、戴顶灰呢无檐帽的人,这人面孔浮肿、蜡黄,脸上的表情复杂,是我有生以来在人的脸上所从未见到过的,这种表情混合着难以形容的落寞、悲伤、麻木、顺从,而同时又怀着某种强烈而又阴郁的渴望。”人生的第一次远行,带来的不仅是幸福,而且是终生难忘的记忆。这种忧郁调子,涂上灰色的釉,贯穿伊凡·蒲宁的一生,他用情感和思想调和文字颜料,凭借遮盖力和透明性能,较充分地表现描绘对象,色彩丰富,立体感强。落日渲染众多的窗子,人复杂的表情,是暗寓古老的时代消失。这不是教科书上枯燥的说理,它是残酷的现实生活。

     

        那是一个雨过天晴的日子,湿润的雨水,给土地带来的滋养,有一种令人愉悦得难以形容的清新空气。这时候,伊凡·蒲宁家里所有的窗子都打开,他父亲坐在书房的窗前,眺望着东边的天空,还有一大片乌云未散尽。父亲派伊凡·蒲宁去菜园拔萝卜,越大越好。蒲宁很高兴做这件事,踏着水湿的杂草,快乐地走进菜园,拔起一根萝卜。就在这时候,伊凡·蒲宁笔下发生预想不到的变化。他说自己“贪馋地咬了一口蓝色泥土的萝卜根儿”,蓝色的泥土,打乱我们正常的思维习惯,发生冲击波似的破坏。这不是故意设置阅读障碍,卖弄一下,而是少年时的伊凡·蒲宁,对故乡,对俄罗斯的独特感受和热爱。诗性浪漫,不是华丽辞藻的修饰,而是从骨子里冲出的真情。伊凡·蒲宁诗一般的语言,让我们想起俄罗斯另一位大师帕斯捷尔纳克:“二月。一碰墨水就哭泣!哽噎着书写二月的诗篇……”在四处轰隆响的时候,稀泥,俄罗斯蓝色的泥土,点燃一个黑色的春。作家的语言,不是凭空降下的,它是经过思想、精神和情感,在心灵中酝酿而出。

     

        《阿尔谢尼耶夫的青春年华》记录伊凡·蒲宁的成长,这不是歌功颂德的自传,它是血肉丰富、充满人性人情味的日记。每一章节,每一段,不是选择光辉的一面,遮蔽自己的弱点和错误。人们把伊凡·蒲宁称为“‘歌颂’正在灭亡的贵族之家的最后一批人”,从这个线索分析,这和他的童年时代的背景有很大关系,绝不是为了挽回逝去的旧生活。

     

        巴图林诺村是他成长的地方,这段生活扎在心灵的深处,不是什么东西可以打磨干净的。“三驾马车自由自在地奔驰在村道上,两旁的黑麦一天比一天茂盛,布谷鸟在远处花草犹盛的小白桦林中啼声不绝,金黄色的西半天上一朵朵绮霞变幻着各种形状。薄暮下,乡村、村中的幢幢农舍、果园、小河酿酒厂和管事家中的晚炊等各种气息融汇成一体扑鼻而来。”伊凡·蒲宁置身于其中,这不是他者的生活,而是积淀在自己心灵深处的创作之源。广阔无边的俄罗斯大地,一辆三驾车,载着青春的伊凡·蒲宁,他看到的乡村如同一幅幅油画。

     

        伊凡·蒲宁的每一个情景,犹如一段故事。只有文学能解决青春期朦胧的痛苦,他开始找书,大量地阅读,并写下一些感受。有时乘车去瓦西里耶夫村,那是他堂姐的庄园。庄园坐落在山冈上,她家有一些藏书,可以读到杰尔查文和普希金时代的诗人及诗作。

     

        伊凡·蒲宁有自己的私有物品,他喜爱的一只匣子,“那是一只祖传的美纹桦木的匣子,里边放着我的一切珍贵的东西,我写在几张灰不溜丢的纸片上的几首‘哀诗’和‘诗篇’,这些纸是我在村里的气味。”桦木纹理散发的清香气,洇透纸上,浸染每一个文字中。伊凡·蒲宁的描写看似平淡,其中隐藏度数更高的情感。

     

        伊凡·蒲宁在乡村大地上狂野的季节,美好的初恋,也是在那个冬天开始,他沉浸欢乐中。这一切,让他进入真正属于男人的时候。他描写16岁时,疯狂的恋爱,将青春期的生活,展现在阳光下面,多少年后,他写这些文字时,可能为自己的一些幼稚和冲动,而感到自豪和赞赏。

     

        心理学家荣格指出:“孕育在艺术家心中的作品是一种自然力,它以自然本身固有的狂暴力量和机敏狡猾去实现它的目的,而完全不考虑那作为它的载体的艺术家的个人命运。创作冲动从艺术家得到滋养,就像一棵树从它赖以汲取养料的土壤中得到滋养一样。”荣格所说的扎在心中的东西,是生活,是一个个鲜活的细节,如果没有这些东西,任何作家写不出伟大的作品。

     

        伊凡·蒲宁走出村乡,离开那幢老屋子,走进人群密集的城市,开始人生又一程的生活。在这里密麻的窗口,后面闪现的灯光,餐馆浑浊的空气,昏暗的灯光下,人们坐在一起闲聊,酒醉失态的样子,大地上的一棵棵白桦树,蓝色泥土散发的气息。场景的转换,人的生活发生巨大的变化,对生命的思考,对人生道路的寻找,不会是相同的。他写出不同的旅途,“火车正在渐渐驶近,我遥望大雪纷飞的远方,寒冷和内心的战栗使我觉得自己浑如玻璃人。突然月台上响起了当当的钟声,接着是一阵刺耳的开门和关门的声音,还有人们进站时急促的脚步声,这时,黑糊糊的机车远看像一头毛茸茸的怪兽,吃力地喘着气,正慢慢出现在前方,车头上呈三角形的暗红色的灯显得狰狞可怕。”伊凡·蒲宁是一个描写细节的圣手,他在捕捉到的细节中,把自己的情感,一点点地铺开,梳理一条清晰的脉络。

     

        伊凡·蒲宁的语言有着自己的特殊风格,诗性的叙述中,没有多余的赘言。他的文字干净利索,他说:“我的童年始终是同普希金一起度过的。”俄罗斯的土地有多大,他的心灵就有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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