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威说过,历史是时间的蝉蜕,而我们都是时间的遗民。客家人就是这样一群失落于时间深处的遗民,他们牵动着整个中华的命运,却只能写在历史之外。如果小说可以作为一个民族的秘史,《客家人》(百花洲文艺出版社)就是献给他们的史诗。
这是一段由血和泪铺就的漫长征途,在苦难中跋涉了千年的客家人用自己的行迹记录下了整个民族的伤痕。客家先人原本生活在中原,因北方异族入侵,流离失所的客家先人被迫南迁,他们先后历经五胡乱华、安史之乱、蒙元入侵、清兵入关、太平天国等山河破碎的乱世,辗转来到南方百越之地安身立命。独在异乡为异客,“客家人”于是成了他们永恒的名字。
小说的主人公钟梦长和原望北就是这样两个英雄。他们一个是河洛十族客家人的盟主、云上军团的主帅;一个是河洛十族的副盟主、军团的副帅,是四海之内的客家人无可争议的领袖。身为客家人的子孙,梦长和望北秉承父辈的遗志,率领河洛十族为首的客家义军努力实现“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的抱负。在新的时势面前,他们清醒地认识到父辈的局限,积极寻找流血和暴力以外的新出路。他们一个投身民主革命,一个力主实业救国,分道扬镳却也殊途同归。
英雄不仅意味着责任,还意味着牺牲。背负着祖宗遗志和家族使命,梦长和望北不再是独立的生命个体,他们必须忘掉自己,抛弃个人的私欲、情感,学会牺牲。伟大的本质是悲壮,因此英雄常常矛盾而痛苦,他们渴望成为自己,但又不能做自己。
所以,小说中,卸下了当家主母重担的钟母总是发疯一般地反复对人强调:她是华翠花,她不是钟华氏。只有走下了神坛,钟母才可以重新做回自己。
如果说,老一辈客家人的“中华”论是基于汉人遗民的“前朝”意识而滋生的对血统的敏感与偏执,那么,以梦长和望北为首的新一代客家人对“中华”的态度已然上升到了民族共和的高度。
小说中,梦长与望北为探索恢复中华的新出路远赴海外,十年的海外求索,他们不仅为自己的民族和国家找到了重获新生的可能性,对国族也有了新的觉悟。如望北所言:“中国不只是我们客家人的中国!”“是所有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中国人的中国!”于是,客家人的革命队伍里第一次融入了异族的志士。
客家人理想所指,不是一家一姓一族的中华,每一个为民族文明贡献出力量的族群都是中华大地的主人。熬过新生的阵痛,客家人终将结束他们漫长的羁旅,每一处异乡最后都是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