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羽的文人趣味

    继《读信札记》后，北岳文艺出版社新近又出版了韩羽先生的《画人画语》。

    “画人”，韩先生在这儿说的是画家。画家作画，一定有先期构思、布局谋篇，有专业技法、匠心独运，有意在画外、妙手偶得。韩先生身为画家，年高德劭，作画多年，必有种种心得。种种心得，往往又仅可意会而难以言传。韩先生自称年入老境懒于作画，转而更喜品赏。品鉴今古他人佳作，回头审读自身积年作品，于是有了若干会心之感悟和入木之体会。这些感悟和体会，边看边记，于是有了数十篇“画语”。

    《画人画语》，名正言顺，定位甚是精当。画家谈画，不拉扯别个。不曾掉书袋，没有卖弄博学。翻看韩先生的这部新著，率先觉得这是一部相当专业的当行作品。画家同仁，一定能够产生若干共鸣。自己不曾感悟到的，经韩先生一语道破，该有醍醐灌顶的功用；或者有所感悟，惜乎难以用语言来表达，韩先生现身说法，发他人所未发，同道知音乃有会心一笑。

    但做为十足的外行，这部《画人画语》，我也读得津津有味。韩先生所品鉴的诸多画作，画家有别、题材各异，题材涉猎，海阔天空。具体品鉴，牵扯到各方面的人生体验、知识积累和读书功底。读其画语，不啻是展读一部杂学百科。除此而外，最值得一说的是这些短章中蕴涵着隽永的文人趣味。作家乎，画家乎，乃是后来的概念。自古以来，中华文人士子读书人兼擅琴棋书画。而书画同源，作文作画，其间的文人趣味是相通的。是为同声相应，同气相求。

    自伏羲上皇一画开天，远古圣贤混沌自凿，发明了经天纬地的易经。易经八卦，乃成我中华文明的一只始祖鸟。她不惟是文学数学的肇始，抑且是哲学美学的发轫。她是前语言时代即人类处于符号时代的天才创建。人类走出蒙昧步上自觉，最早是运用色彩线条等符号来呈现自我、描摹世界。古人类创作岩画，该是后来画家画艺的远古源头。而画家作画，与作家运用语言来呈现自我、描摹世界，本有异曲同工之妙。除却实用的表述表达功能，高级的文学作品和绘画作品，一定还会蕴涵着“意在言外”“意在画外”的哲思和美感。笼统言说，是为文人趣味。

    文贵有气，气是什么？弦外之音，那是什么声响？作品讲求意境，意境如何界说？文人趣味，无法界定其概念，它却真实存在。有没有一点这样的趣味，是决定艺术品高下的圭臬。

    放言之，人类不能没有这样一些人，不能没有对于这样趣味的追求。它没有革命家政治家希求的实用价值，它却时时引领着人类文化品位的提升。

    《画人画语》，数十篇文字，天马行空，说的多是那一点文人的趣味。专说趣味的一本书，行文中本身又充满了趣味。韩先生得其所哉！

    读一读《画人画语》，韩先生之所得，或也便成大家之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