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睿是我农职院的师弟,虽然学的都是农科,却均对文学痴迷,工作之余,读与写,孜孜不倦,从不懈怠。总结起来,缘于我们都是性情中人,内心温柔,情感丰盈,对生活有大爱,对万事万物都生悲悯,所思所想,自然而然地流于笔端。
我们有相同的人生理念,即:有板有眼地做人,有声有色地工作,有滋有味地生活,有情有义地交友,所以,感情、担当和作为,都是要的。因此,我们心灵相近,结伴而行,觉得人生有趣,不能愧对。于是,每有心得,便记述下来,既互相玩味,也愿供他人分享。
所以,我和姚睿的文章之道,都不是为了功名,而是生命的自然状态。这很好,因为写得从容。
姚睿为人坦荡、坦率、坦诚,跟他相处,如沐春风。他做事干练,乐于助人,而且,再难的事务,只要他一经手,都能峰回路转。问他何故,他说:“心中有佛。”他说,人行于世,行善积德,以求安妥。
他的为人,决定了他文字的成色,自然与纯净,一如天成。
他也抒情,抒的是心中所有。那一年,我们闲谈爱情,谈到最后,心中感动,不约而同地说:“那就让我们以《男人的爱情》为题,做一回同题诗吧。”果然就做出来了,且在一张报纸的同一个版面一同发表。他的诗和者云集(即文集中的《男人是风筝》),我的则门庭清冷。问那个编辑,编辑说,你的诗,旁征博引,以求普世,虽气象皇皇,却空;姚睿的诗,从本色出发,写心弦被拨动时的感觉,虽朴质无华,却殷实。一如借贷来的雕梁画栋,让人感到的是浮华与虚荣,而自家庭院,风生水起,一草一木总关情,反而与真实的人生习习相染,能够受用。
他也论理,其理趣多是蕴含在鲜活生动的叙事之中。也就是说,他不刻意“经营”思想,而是呈现生活的自然结晶。这一点,他直追叶圣陶《未厌居习作》里的文字气韵。比如他写父爱、母爱及舐犊之情,均从生活的凡常处娓娓用笔,以绵密的细节,真实地表达生命的感受,从容地表达外界对“我”的触动,虽不存机心,不事教化,但强烈的“在场”氛围,让人灵犀牵动,击节称是,会心不已。
因为与姚睿的情感关系,我读他的诗文时,一如夜读家书,多有温暖与慰藉。感到文学与人生其实是一体的——生活成就了文学,文学趣味了人生。
姚睿乃70后,他的年轻,便是金贵财富,让我艳羡不已。于是我有双愿:愿他功业发达,愿他文学有成——前者关乎生存,后者关乎精神——二者兼具,方为完人。这不是堕世与入俗,因为人情练达皆学问,世事洞明皆文章,根本地,是期望他的文学之好。
他也真是不枉我对他的期待,日前,他又送来他的第二本诗文集《花开秋季》,让我给他“掌眼”。
与他的第一本相比,这里的诗文,少了青春意气,多了生活的况味,他开始写生活的错位,人生的忧郁,生命的痛感,有了复调,有了深刻的蕴意。
比如《冬天的思念》。写本来对季节有期许,希望在春花烂漫时邂逅,却总是看到背影,不得不借助冬日的寒冷,好获得拥抱的机会。但是这个“拥抱”也有落空之虞,因为北风迷眼,会让爱情怯步。
比如《刈麦》。写因麦田给了人们温饱与希望,所以人们感激镰刀。镰刀的刃口是锋利的,也是令人敬重的,但一离开乡土的“醇香”,走进城市喧闹的街头,就会变成一弯锈迹,让人遗忘,沦为无用。
作者在感受到了种种生活的错位和生命的痛感之后,心灵忧郁了,但他决不愿意落入虚无,也不做徒然的抱怨和断然的否定,而是转入了追问,进入了沉思,对来世和今生做理性的辨析,以校正积极人生的道路坐标。
姚睿的这份理性,来源于他对乡土生活的熟悉和对乡愁的准确把握。除了见证于上述诗歌意象的呈现以外,还集中体现在他的散文《山杏》和《狗》之中。
山杏是故乡口味,对味觉的记忆,是他与故乡的感情纽带,使他不忘来路,本色处之。而狗,是移动之物,它可以从乡村走到城市。虽然“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但事实上,城市里的养狗,要胜于乡下。所幸的是,这种游走,并没有改变狗的物种品性,即:对家门的守护,对主人的忠诚。这一点,姚睿看到了,所以他能够管束笔下乡情和乡愁的泛滥,而是站在城市街头反观乡土,为自己和人们的都市生活提供一种精神镜鉴。他给人们的启发是——
所谓乡愁,并不是否定和批判城市生活的独门利器,而是一种善意的人文观照。乡愁,本质上是人性的起点、感情的原点、伦理的基点;不忘乡愁,就是叫人在城市生活中,也不要被红尘迷眼、不被功利乱心,而是要不忘初心,让朴素的感情——譬如爱、同情、悲悯、宽容和本质的品德——譬如善良、正直、纯洁、忠贞永不沦落和流失。
所以,姚睿的《花开秋季》虽是一小册,但绝不单薄,它传达了种种厚重的东西,让读者会心,让读者受用,理应被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