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无锡国专叶长青先生

    闽侯叶长青先生，在民国间，是一位才华出众、著述丰富而又经历周折的学者。他少年颖出，师从名家；弱冠著述，历任厦门大学助教、华南女子文理学院教授、金陵大学教授、无锡国专教授；最重要者，他不追随潮流，始终做一种进步而持重的学问，具有纯粹而得家法的国学气象。抗战军兴，学校南迁，叶长青弃学从政，晚节经历，遂至扑朔迷离，大抵因此而被后人淡忘。但是，他的学术贡献，其实早已铸就丰碑，注定让他成为松柏长青、历世不朽的一代学人。

    据文献所及，已知叶长青先后出版计有10种：《闽方言考》《版本学》《闽方言续考》《文字学名词诠释》《长青先生文集》《松柏长青馆诗》《钟嵘诗品集释》《文心雕龙杂记》《文史通义注》《汉书艺文志问答》。

    单篇论著有《中国文字学研究法》《整理国学刍议》《闽侯方言考证》《论闽音》《闽本考》《中国之对待字》《中国之隐语》《论版本学与校勘学之关系》《十五年来之校雠学》《二十年来中国之校雔学》《汉书艺文志四论》、《福州豹屏山古圹瓷器出土记》《洪水以前之中国文明》《长青随笔》《如何建立新诗》等。又编选《国魂集》，补辑并注《曾子辑佚》，编撰《石遗室丛书》36种提要，补订《侯官陈石遗先生年谱》等。

    散见文稿有《先君子行述》《长至日直余览揆午燕师友作箴自励》《上陈石遗先生书》《与张孟昫先生书》《答陈柱尊教授论文书》《与谢鼎镕先生论学书》《与董作宾书》、《与桥川时雄先生论学书》《石遗室丛书提要》《戴东原墨迹跋》《天心鹤闻图记》、《送沈希乾赴南洋序》、导善社始迁杨公祠记》《故交通部主事陈声洎哀辞》《芳久吟大姬人许墨翠挽词》《国民政府主席林公七十寿序》《胡伯母吴太夫人六十寿序》等。另有《无尽藏室诗录》《长青诗草》连载。

    这些著作多数集中在15年内出版问世，真使人有瞠目结舌之叹。假使叶长青抗战之后仍可坚持著述，其终生造诣委实不可限量。

    叶长青，名俊生，字长青，又字长清，号长卿，以字行。室号无尽藏室、松柏长青馆。福建闽县人。叶长青曾祖叶发贵，祖叶世芳，父叶元章，母郭氏。

    1913年，叶长青入福建省立第一中学校一年级读书。四年级时，在上海《学生杂志》第三卷第七号、第九号、第十二号《文苑》栏目发表诗作《感秋四咏》《看月》《赠友人张君子云》《看菊口占》《白梅》《雪意》六首，诗句有“学非锐志无佳境，生不成名岂丈夫，壮岁光阴如过客，一肩名教赖吾徒”，已可略见怀抱。

    1921年，在厦门大学教育系读书。次年著成《闽方言考》，为民国间研究福建方言的最早专著。嗣有《闽方言续考》出版，及《中国文字学研究法》《整理国学刍议》二文发表。1923年，由陈衍聘为国文系助教。《石遗室诗集》有《九日叶俊生、龚达生两生邀余南普陀登高，归集斋头小饮，叶生有诗，龚生继作，次韵和之》诗云：“两生青眼高歌望，昕夕过从倍觉亲。”叶长青曾协助陈衍主讲“文字学”。“指画翔实，听者无间言”，后著成《文字学名词诠释》一书。在此前后，叶长青师从吴曾祺、陈衍、唐文治，问学于刘通（刘伯瀛）、张尔田（张孟昫）、陈钟凡，而与陈柱、冯振、钱仲联为友。

    1925年，《版本学》由厦门大学油印出版。其书共八章，署名叶俊生。书首有陈衍、龚乾义二序，陈钟凡序另外单独发表。民国以来，学者大多误以钱基博《版本通义》为第一部版本学著作。《版本通义》自序写于1930年5月，当年有油印本，1931年4月由上海商务印书馆出版铅印本，钱基博另有《版本通义叙目》单篇刊于《南通报·文艺附刊》1930年6月26日第29号，而叶长青则比钱基博早了整整五年。就目前所知，《版本学》才是名副其实的第一部版本学著作。

    1926年，叶长青发起成立“厦门大学国学专刊社”，陈衍为主任，叶长青为社长。3月编辑出版《国学专刊》第一卷第一期，5月第二期出版，9月第三期出版，至次年12月第四期出版。是年春，受聘为南京金陵大学教授，离开厦门大学。在金陵大学与胡小石共事，并指导陈柱之子陈一百。是年8月，顾颉刚、沈兼士、黄坚、陈万里、潘家洵一行抵达厦门。9月，鲁迅抵达厦门。10月，厦门大学国学研究院成立。陈衍告假，离开厦门大学，继而辞职。

    1927年，录取为北京大学研究所国学门通讯研究生。北京大学《国学门月刊》第一卷第六号刊有“本所新取录之研究生”名单，内有叶俊生，履历为“厦门大学助教”，研究题目为“文字学名词诠释”“闽音古徵”和“闽方言正续考”。在录取的10人中，只有叶长青的研究题目是3项，其中2项后来出版为专著，1项发表为单篇论文。

    1928年，叶长青在福州，任福建省立第一高级中学校长，兼任教师。此后又曾任华南女子文理学院教授。1929年，叶长青出任福建福安县县长。1930年，叶长青受聘为无锡国学专修学校教授，主讲韵文、《文心雕龙》《诗品》。是年，《松柏长青馆诗》在福州出版。诗集包括《鹭江草》《秣陵草》《南归草》和《韩阳草》。此后又有《松柏长青馆续集》，稿本未出版。

    1931年1月著成《诗品集释》，5月任松溪县长，9月介绍陈衍至无锡国专任教。嗣后陈衍定居苏州，任教无锡国专，与唐文治订交，并出版新著数种，均与叶长青有间接关系。由于叶长青的联络，陈衍结识了不少当世学者，如张尔田、陈钟凡、陈柱、冯振等皆是。其后陈衍《通鉴纪事本末书后》列为《无锡国学专修学校丛书》第一种出版，《史汉文学研究法》《石遗室论文》亦相继列入《丛书》出版，《宋诗精华录》亦为国专讲稿而交商务印书馆出版。

    1932年，叶长青第二次出任福安县县长。1933年，《文心雕龙杂记》出版。1934年，叶长青在无锡国专任教。其所讲授，以《文史通义》最为重要。1935年，《文史通义注》出版，唐文治有评云：“文词博雅，意义纯正，以此为《通义》先河，庶不误入断港。”是书为章学诚《文史通义》的第一部全注本，较之叶瑛《文史通义校注》早四十八年。

    1936年，编选诗集《国魂集》在无锡出版，陈衍、唐文治、刘伯瀛、沈讱作序。陈衍序云：“呜呼！国仅有魂，亦大可哀已，况至于并魂而无之，则直无所谓国，其可哀更何如！……读是集者，由知国之有魂，庶几渐复其性，而成有性之国欤？”序成，陈衍致函叶长青云：“除夕畅饮数杯，向火听雪，竟忽忽至晓，就枕睡，一觉即醒，忽想起《国魂集》序未作，遂披衣而起，顷刻间成一篇，可谓佳文奇文，为鄙人得意之作。若示柱尊，必狂喜，他人不敢知也。”《茹经先生自订年谱》“民国二十四年”条又记：“闽县叶生长青编《国魂集》，选录古来忠臣义士有关志节诗文，都若干首，激励人心，极有裨于世道。余仿《庄子·秋水篇》为撰《序》一首，自问恢诡之文，不作久矣，放笔为之，颇觉光芒四射，较旧作《说龙》、《释气》二篇为胜，深自喜也。”当时师友间一种相得，可以想见。

    1937年，作《石遗室诗注》及《陈石遗年谱》续编，未完。

    1938年，抗战军兴，是年1月，叶长青带领无锡国专师生南迁长沙，将部分学生疏散，而后携家回闽，弃教从政，从此离开无锡国专。此举无论如何都使人太感遗憾。

    是年，叶长青任福建沙县县长，到次年9月，改任永安县长。1939年9月，任福建永安县长。此前福建省省会从福州内迁永安县城，永安政治、文化地位一时极为特殊。叶长青在永安曾帮助国立福建音乐专科学校，又重印雍正《永安县志》和道光《永安县续志》，又曾兼永安县抗敌后援会副主任。

    1940年10月《汉书艺文志问答》出版，11月调任长汀县长，自1938年1月，厦门大学内迁长汀，为时八年，长汀的地位也变得极为特殊。有学者追忆，叶长青曾对母校师生说：“我们汀州府以后就是你们的家。”“厦大在汀办学时，时任县长叶长青校友，曾对母校给予很大支持，为厦大在汀的稳定和发展作出了特殊的贡献。”

    叶长青还曾帮助内迁长汀的“国立第一侨民师范”。在县长任内，主修《长汀县志》三十五卷。从政之余，仍有诗作，题为《长青诗草》，刊于《厦大通讯》。

    1942年，叶长青第二次出任福建福安县县长。1943年2月，改任莆田县县长。1944年，叶长青获罪入狱，并于数年后病故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