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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5年06月24日 星期三

    我写范仲淹

    周宗奇 《 中华读书报 》( 2015年06月24日   03 版)

        我在写《范仲淹传》之前,先后出版过6部传记文学作品,除民国人物《孔祥熙传》之外,都是现代人物传记。朋友们笑说,我是个喜好“游走四方、浪迹天涯”的人,趁着写传记,便常将田野调查的功课做到七分,于传主档案资料的收集整理则少到三分。从效果看,书品优劣高下不敢自吹,但成书多不是那种“资料开会”的“脱水货”,还算差强人意。

     

        范仲淹是位千年之前的历史名人,写他的传记还要不要大做“田野调查”?千年岁月,风雨销剥,尚有几许遗迹可觅?而汗牛充栋之相关史料,或许足够受用?一早,我是有过一点游移的,但转瞬即逝。创作习惯或者就是天性告诉我说:哥们,还是走出去吧。传记文学是行走的文学。想写好古人更应如此。于是,我听从了惯性与天性,迈开双腿再去民间行走,追寻传主范仲淹一生踪迹,历9省市29地进行实地采访,力求穿越时空与传主进行心灵对话,以获取独特的人文感受和创作灵感。

     

        那么,效果如何呢?拙著《忧乐天下——范仲淹传》面世在即,一切听凭读者品评,何必多说。假如允许提前自诉一例的话,那就是我对《岳阳楼记》的“颠覆性”解读,正是得力于身在江湖。

     

        众所周知,历来对《岳阳楼记》的解读有四说:“规劝”说、“策励宣言”说、“赞扬滕子京精神”说和“提倡先忧后乐精神”说。四说皆有一定道理。作为中国传统文化主体的儒家学说,重视和强调忧患意识,并不是一己对现实生活困境和自身生存发展困难的忧思与焦虑,而是对群体和社会两方面的关注和忧虑,主要是对道德境界提升和道德价值追求不够的忧虑,“德之不修,学之不讲,闻义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忧也”。这是一种伟大的民本思想的体现。用这样的伟大思想去规劝朋友,策励同道,确实也是《岳阳楼记》的价值所在。

     

        然而,我总觉得这样理解《岳阳楼记》还不够,还远远不够,不够全面,不够内在,不够贴切,还不是老年范仲淹写作《岳阳楼记》时的最真实的心态写照。如果说,“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主要是一种向外的“策励宣言”,那么,这只是《岳阳楼记》的一种品格,或者准确点说,一个较浅层面上的品格。它深邃博大,别有洞天。那么,它真正的人文“眼”在哪儿呢?我以为,它不在气壮山河的励志名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样表达虽然新颖而寓意并不新鲜,古今士子对这样的忧乐观并不陌生。《岳阳楼记》的真正块垒,理应从“是进亦忧,退亦忧。然则何时而乐耶”浇起。

     

        我们知道,在中国历史上,宋朝是一个“准先秦”式的黄金时代,出了由范仲淹这样一大批强势君子儒所组成的士君子群体,“庆历新政”是他们的巅峰之作。然而,最后在“帝王文化”的壁垒面前依旧败下阵来。这就不免让人疑惑:孔孟之道不是“仁者无敌”吗?何以它千百年来只能困在思想道德层面流光溢彩,总也化不成可与帝王文化一决雌雄的政治架构与社会能量?何以屡战屡败,从而进也忧,退也忧,居庙堂之高也忧,处江湖之远也忧,成为中国士君子至今冲不出去的一个传统怪圈,一道魔咒,一种逃不脱的悲怆宿命?……这个《天问》式的难题,老年范仲淹在写作《岳阳楼记》时,难道不也在苦苦地思索吗?他回首自己一生的坎坷经历,嶙峋在目;一生的酸甜苦辣,涌上心头;一生的尧舜追求,不死于心;一生的良相作为,功绩安在……苦苦思索而难得其解啊!他能不发出“是进亦忧,退亦忧。然则何时而乐耶”的浩叹吗?是的,他坚信“古仁人”能够作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自己也能够像“古仁人”那样做到,然而,“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离这个目标究竟还有多远?为什么我范仲淹奋斗一生,至今还难以企及?忽忽岁月老去,我范仲淹已然不再年轻了啊……这样比较下来,就《岳阳楼记》的总体品格说,励志的成份在其次,内里激荡着的,正是这种理想破灭后的无奈、迷惘与死不瞑目般的不屈!所以,我认为,要真正解读《岳阳楼记》,与其把“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常挂嘴边,口号式地宣扬范仲淹的民本思想,倒不如将他对士君子何以“进退失据”的最后思考作为重中之重,以继续他的思考,以破解他的《天问》,以穿越那个古老的魔障,以开辟一种中国读书人的新命运。

     

        我以上的新认知,且不论是否能被世人认可,只说它的获得,则全凭了岳阳楼下、洞庭波涌的月夜长思;全凭了安乡县八旬野老、范仲淹铁杆粉丝周仲元老人的迎面三叹;全凭了邓州城里流连史迹,花洲书院再读《邓州谢上表》,终于感知到范仲淹“持一节以自信,历三黜而无悔”的志士心跳与脉动,和他读白居易“翠黛不须留五马,皇恩只许住三年”的春秋胸臆……半年多的范题奔走,使我更加坚信,不论是现实人物还是历史人物,尤其是历史人物,愈是著名伟大,其生命场则愈强,可谓肉身无存,灵魂不死!在他一生走过的地方,无不遗存着丰富而浓烈的生命气息和遗传密码。作传者追踪采访得愈是广泛、愈是深入、愈是扎实,则从传主处所获灵感、信息与激情就愈多,足可盘活全部案头资料,得出一个与众不同的“写作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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