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巳诗稿》：历史学家的浪漫情怀

    陈锋教授是著名的清代财政史研究专家，专业研究精深，成果丰硕，为历史学界所瞩目。他给我留下的印象始终是认真严谨、中正平实。不料近日收到其新著《癸巳诗稿》，拜读之后，竟完全颠覆了我的看法。

    《癸巳诗稿》共收录作者85篇、133首诗作，都选自于作者2013年的创作。这些诗篇题材广泛，形式多样：就文体而言，既包括四言、五言和七言，又有很多新体诗；就写作手法而言，既有学术考察的写实之作，又有天马行空的喜怒哀乐；从风格上来看，既有家国情怀的豪情抒发，又有风花雪夜的清新体悟。读罢这些令人兴趣盎然的诗篇，一个充满激情的浪漫历史学家形象，跃然纸上。

    陈锋的很多诗作都带有强烈厚重的历史学特色，融入了对历史认知的独特感悟。在《塞上行》中，他写道：“塞上自古话苍凉，骚客文章欠考量。动人春色无须多，沙枣飞花伴胡杨”。苍凉大气的自然景观与历史积淀的人文视角尽在其中。

    明末农民起义领袖李自成兵败北京，逃至湖北通山县九宫山，不料被小股地方武装击杀。学术界关于李自成的研究汗牛充栋，作者感慨：“摧枯拉朽竹作马，势竭力尽虫欺龙。通山不是陵寝地，一代闯王自凋零”。读来让人唏嘘不已。

    作者的专业研究领域是财政经济史，通过诗作的方式对相关议题发表见解，娓娓道来。例如作者认为，“发票”在古代乃是发出票据之意，是一个动作的描写，后来随着社会的变迁，才逐渐演变成今天的意思。通过发票形式的变化，可以了解中国财政税收的发展演变过程，其《中国发票博物馆开馆》云：“发票纷繁聚展馆，可窥税史数百年。税收本是国之基，轻重繁简大如天”。显示了历史学家的独特眼光。

    近些年来，作为物质文化研究的一个切入点，作者对文物收藏和鉴定颇倾心力，尤其是对砚台、玉器和鼻烟壶情有独钟。在这其中，他对砚的研究更是为学界所瞩目。因为喜砚，作者名其书房为“百研斋”，并在《中国社会科学报》开辟“百研斋谈砚”专栏，在《光明日报》发表大幅文章，目前还正在着手主编五卷本《中华砚史》。诗集中关于此类咏怀的篇章很多，如《咏砚》：“端砚歙砚红丝砚，方方浸泽淡墨痕。无须他人说短长，相视摩挲皆沁魂”。他认为：“鼻烟壶乃泊来品，传至中土，型制、材质、工艺皆有变化。其中，尤以料胎画珐琅为精彩。由于康熙、雍正、乾隆三帝的艺术品味，以及如意馆画工和造办处技工的神技，鼻烟壶就不再是单纯的实用器，而是融艺术、工艺于一身的神品”。其《鼻烟壶》云：“烟壶本是泊来品，传至中土添神韵。康熙乾隆品味高，些小物品显精神。如意馆中画如意，造办处里造奇珍。一旦飞出宫墙外，艳煞西域东洋人。”

    陈锋教授每年都有很多学术会议要参加，咏怀颇多。如2013年5月，他在北京参加“明清宫廷史研讨会”，就特意赋诗：“今日重回紫禁城，一山一石情意生。建福宫中探宫史，寂寂寥寥亦有朋”。研究之乐、专业之忧与朋友之情，呼之欲出。陈锋教授又兼任湖北省新闻出版广电局副局长、九三学社中央委员等职务，在学术研究之外，有较多的社会活动。这方面的诗作也不少，比如2013年春，九三学社中央委员培训班在中央社会主义学院开班，作者前往万寿寺参观，就赋诗两首。这类的诗，既属咏怀，也可归为纪事。

    作者对于时下的一些不良文化风气和社会风气，也进行了善意的批评。河南安阳殷墟博物馆闻名天下，作者认为其中的玉饰展览，大多为复制品，且不加注，容易误导观众，故而在参观后“口占戏语”：“殷墟本名是殷都，博物馆名犯糊涂。妇好墓中珍品多，展览玉饰假文物。”同时，在《我们依何而生》中，也有这样的追问：“为了攀爬/要不要/践踏赤子的洁净/为了赶路/要不要/放弃尊严的藩篱”。

    本诗集有很多怀念师友、亲人之作。彭雨新先生是我国著名的历史学家和教育家，著作等身，桃李满天下。作者曾随彭先生攻读研究生，师生情谊深厚。在彭先生百年华诞之际，作者牵头召集国内外七十余位学者齐集武汉大学，并出版《中国财政经济史论稿——彭雨新教授百年诞辰纪念文集》。感慨之余，作者特做诗以资纪念：“桃李不言自成蹊，先生当可笑九重。”

    陈锋教授的母亲平凡而伟大，所哺育的五个孩子都考上大学，各有所成，被乡邻羡称为“五子登科”。陈教授是孝子，每年都回乡省亲，“少小离家作客卿，一年一度见娘亲”。只要母亲还在，作子女的就有依靠，就有念想，“给慈母斟两杯酒/慢慢品着/酒香，菜香”。但如今母亲离世，天人相隔，“在归省路上/心中苍凉/思绪茫茫”，作者沉痛地喊出这样的诗句：“母亲/你可曾听到/我迟疑的脚步/我梦中的呼喊/你可曾看到/我打湿的双眼/我苦涩的笑颜”。

    诗集中关于写景抒情之作也不少。作者任职的武汉大学，素以樱花闻名天下，作者数次题咏，笔者颇喜这一首：“沐浴/春的晨光中/却面对/风对樱花的背叛/昨日/还似锦繁花/一夜，醒来/却已化作泥的衣衫”。

    诗集还有一个很大的亮点，就是多次用古体诗与新体诗的形式，吟咏同一主题，如《婺源的油菜花》，通过四首风格迥异的作品，反映出这个具有丰富历史内涵，又风景如画的历史名乡，别有一番情趣：“赏花去吧/你我/从出发地出发/合着春的脚步/没有终点”；“婺源城外村外村，油菜花开遍地金。梦里依稀桃花源，旷野寂寥亦销魂”。

    感叹时光易逝，思考人生百态，追问生命意义，作者赋诗：“仿佛就看到了你/和渐行渐远的青春”；“我们与历史对话/一不小心/自己就成了历史”。很多诗作也充满辩证法：“一扇门的打开/必然有一扇门的关上/一扇门的关上/必然有一扇门打开”。

    以上略举数端，已充分展现了作者的横溢才华和浪漫情怀。在学者、官员、诗人身份之外，作者还会带给我们怎样的惊喜？在感悟历史，回归传统之际，当代学者又该如何与传统范式的学者对接？

    附：笔者不揣简陋，特口占打油诗一首：

    《读陈锋教授<癸巳诗稿>有感》

    为官为学又为诗，文史贯通集于身。家国天下豪气壮，哲思咏怀情意深。才华横溢冲霄汉，精力充沛羡同仁。通衢自古多俊秀，更待来日谱新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