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路军女战士这段苦难历史的呈现无疑是唤起国人记忆的一记重锤。
“她们与岁月有着相濡以沫的爱恋,她们曾经走过河西历史上最寒冷的冬季,她们经历了不堪回首的战争悲歌。她们是淬过火的种子散落在民间,她们是尘封在天地间的英雄儿女。她们的心灵始终漫卷着信仰的红旗,她们辽阔出人间桂花遍地的馨香,她们眼中含着渴望的泪水向着东方寻找太阳,她们的人生亦步亦趋正在离我们渐行渐远。而她们的历史终要与我们相逢,被载入史册,被一辈又一辈的人,追忆,缅怀,继承。”张春燕优美细腻的文字引领着读者走进她的故事——《向东找太阳——寻访西路军最后的女战士》。这些故事是七位西路军女战士的真实经历。
1937年春,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兵败河西走廊,一大批红军战士浴血奋战后弹尽粮绝,有的落入敌手,有的流落民间,从此开始了他们半个多世纪坎坷多舛、令人唏嘘的生命之旅。70多年来,这些红军女战士大多流落在甘肃、青海、宁夏偏僻农村,但曾经的革命生涯、理想和信念,使他们一直对党的事业忠贞不渝。
作者耗费5年的时间的走访,累计形成上万里,描写了主人公作为红军西路军战士的征战经历、西路军失败后70多年间她们及其战友、她们的家人经历的风风雨雨和人生磨难,再现了红军西路军女战士可歌可泣、悲壮惨烈的英雄事迹。这是一部催人泪下的关于西路军女战士的生命绝唱。这种抢救性的采访,使大量真实的史料得以展示。《向东找太阳——寻访西路军最后的女战士》的出版,对研究西路军乃至中国土地革命战争具有较高的历史文献价值、史料价值。面对逐渐宽松的环境,很多被尘封的档案逐渐解密。很多作家带着强烈的使命感实地采访,接触当年不曾触撞的历史,但是,如何书写历史也是作家们面对的难题。张春燕在写作中充分地显示了女性作家的特点,饱含深情,细致生动。或许是自然性遗忘,或许是被迫性遗忘,有些老人不愿意揭开尘封的历史,作者选择了尊重。这种善意体贴的写作姿态或许会使揭示史实的真相上缺少了冲击力,但是却维护了老人最后的尊严。有些人的沉默,反衬出更多的倾诉。从一个豆蔻年华的青年女子到一个步履蹒跚的老妪,她们走过的漫长一生,只是国家与民族的一段过往记忆。
“何元秀和其他几个伤员没跑多远就被马匪团团围住,将他们毒打一番后,捆住胳膊押往青海小教场集中营。途中,一些女战士被马匪蹂躏而死,有的战友一头撞在石头上自杀而死,还有被马匪一刀砍去半边脸,又掏出肠子缠绕在树上……不久,女战士又一个个分配给敌匪当老婆。”这些血腥残酷的场面一幕幕,她们遭受各种不堪的命运。西路军女战士仍然是战斗者,这段苦难历史的呈现无疑是唤起国人记忆的一记重锤。这些西路军曾经是我们民族历史的践行者和书写者,由于种种原因,她们的人生驶入看不到方向的丛林,但是,她们在屈辱、苦难、绝望中坚守、追寻,自始至终没有丢失对党的坚定信念。
曾任西路军妇女抗日先锋团工兵营指导员的刘汉润,为了交党费,从指头缝里抠钱。只要孩子不饿得啼哭,她就把零零碎碎的家用钱都存起来,再用草纸一层层包裹着,开始藏在自己睡觉的草席下,后来又藏在房梁的缝隙中,结果还是被丈夫发现了。盛怒之下的丈夫趁着酒劲拿着马鞭抽打刘汉润,刘汉润也抡起杵子打破了他的头。解放那一年,刘汉润拿着自己积攒了十几年的党费,跑了几十公里路,找到了在景泰的解放军,泪水长流。她说,只要活着,就要找到党组织,交纳党费!
可是,“因为没有相关证明,刘汉润悲伤地站在了党的门外……”在作者的叙述中,西路军的女战士们多数都缺乏“证明”。有的人幸运,找到证明,被党接纳认可,有的却永远只能等待。1951年,刘汉润最终被党拥入怀中。而她的战友何福祥,同样在历尽艰难寻找组织交纳党费的过程中,面临更多的曲折和坎坷,好不容易联系上可以证明自己身份的人,又遭遇文革,被扣上了“大叛徒”的帽子关进牛棚。
为什么那个年代这些女兵能够在黑暗中向往光明、寻找光明?为什么她们始终怀着感恩之心?张春燕在呈现她们生命本身的各种曲折时,也带给阅读者更多的启示。这种真挚忠诚的信仰正是当下社会最稀缺的力量。
《向东找太阳——寻访西路军最后的女战士》的出版,是对那段虽败犹荣的历史的肯定,是对28000名悲壮血勇的西路军将士的肯定,是对西路军精神的肯定。然而,作品中的叙述是多维度的,因而时有显得复杂而凌乱。同时,由于作者更为侧重情感叙述的力量,对于整体背景交待不够。若将其置于更为宏大清晰的历史框架,对于年轻的读者来说,不失为一种有益的引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