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奖
读书报记者康慨报道39岁的新锐作家扎哈尔·普里列平(ЗахарПрилепин)上周以其厚达八百页的历史小说《修道院》(Обитель)获颁第九届俄国大书奖(Большаякнига)。
读书报已在今年5月7日报道过此书。
大书奖创办于2006年,得到寡头和大亨赞助,号称是奖金额仅次于诺贝尔奖的全世界第二大文学奖。
今年的颁奖典礼于11月25日在莫斯科俯瞰克里姆林宫的巴什科夫公馆举行。普里列平获巨额奖金300万卢布,这笔钱2006年可换90万元人民币,即便两年前还值60万元,今年则只抵37万元了。
另一位畅销名家弗拉基米尔·索罗金(ВладимирСорокин)以《地球国》(Теллурия)、弗拉基米尔·沙罗夫(ВладимирШаров)以《回到埃及》(Возвращение вЕгипет)分获二等与三等奖,并各得150万和100万卢布奖金。
读书报一年前曾经刊文介绍《地球国》,该书描写“新中世纪”时代,人马族、十字军战士和正统的共产主义者为了一个共同的理想联合起来,寻找绝对真理和人间天国。
小说《回到埃及》则描写与大作家果戈理同名的苏联农学家远亲续写《死魂灵》,但情节与老果戈理的作品关系不大,而更贴近圣经中的《出埃及记》。
《修道院》
《修道院》的故事发生在白海的索洛维茨基群岛,索尔仁尼琴将此地称为“古拉格之母”,这里建有古代的修道院,转而成为沙皇俄国和苏联历史上最大的劳改营索洛夫基。普里列平的祖父也曾在索洛夫基服刑三年。但书中人物众多,涵盖多种职业和阶层,僧侣、知识分子和克格勃皆在其中。
《修道院》作为最大热门进入了今年大书奖的决选名单。“在这部小说中,普里列平在写作和对人生的理解方面都达到了新的高度。”评委会主席米哈伊尔·布托夫当时说。
索尔仁尼琴在《古拉格群岛》中写道:“但是从索洛维茨[即索洛夫基]怎么逃呢?海面半年结冰,而且不是整的,许多地方有裂沟。飞旋的暴风雪,彻骨的严寒,无边的浓雾和黑暗。春季和夏季的大部分又是白夜,值班汽艇老远就能看见。”
《幕后俄国》(RBTH)11月28日刊出了对普里列平的专访。谈到《修道院》如此成功的秘密时,普先生说:“我认为一部分是因为这样一个事实,这本书并没有被当做一百年前的劳改营史来阅读。这是一本事事与俄国人相关的小说:男女关系,自由意志与奴役的关系,人与天国的关系。叶赛宁说过:‘从远处才能看到大画面。’我们现在已经隔开一小段距离了,回望那些时代,也能对我们现在的自我有一些理解。还有,这是一本好书。”
问及他向外国朋友推荐哪些俄国文学作品时,普里列平回答:“我知道在罗马尼亚和波兰的学校教程里包括布尔加科夫的《大师和玛格丽达》。从这样一本令人激动的作品入手也许不错。这是一本天才之作,但我不是特别喜欢。我更喜欢肖洛霍夫的《静静的顿河》。我认为它可以和《伊利亚特》或《奥德赛》比肩。”
1975年,普里列平生于梁赞州,毕业于下诺夫哥罗德国立大学语文系,扛过大包,当过保安,做过记者——全是最底层的工作,加入了未登记的国家布尔什维克党,参加特种部队,到车臣打过仗,2004年上了几次写作课,便成了作家。2006年出版处女作《萨尼卡》(Санькя),王宗琥和张建华合译此书中文版已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于2008年。
20007年的短篇小说集《罪》(Грех)为普里列平赢得了次年的俄罗斯全国畅销书奖,再于2011年获得该奖创办十周年时特设的“超级全国畅销书奖”(详见读书报2011年6月15日报道)。
《二手时代》
白俄罗斯记者和作家斯维特兰娜·阿列克谢耶维奇(СветланаАлексиевич)的报告文学《二手时代》(Времясекондхэнд)成为了本届俄国大书奖读者投票选出的最佳作品,《修道院》和阿列克谢·马库辛斯基(АлексейМакушинский)所著《开往阿根廷的轮船》(Пароход вАргентину)分获二三。
马库辛斯基今年54岁,本姓雷巴科夫,是苏联名作家和《阿尔巴特街的儿女们》作者阿纳托利·雷巴科夫的儿子。《开往阿根廷的轮船》乃交织俄国与欧洲历史的现代主义作品,语言高度复杂。
66岁的阿列克谢耶维奇女士是近两年炙手可热的诺贝尔文学奖候选人,多年来致力于一个规模空前而又独一无二的文学工程,以苏联为主题,可称之为“一个乌托邦的自传”或“红色男女的历史”,依科隆的加琳娜·杜斯特霍夫经纪行提供的资料,计划成书七部,现有四部出版。新作《二手时代》继续通过采访、回忆和厨房谈话的方式,借数百位受访者之口,讲述并未随苏联崩溃而消失的苏联生活,即不死的“红色文明”和与之共生的“苏维埃人种”(HomoSovi⁃eticus)。
老一辈曾努力忘掉戈尔巴乔夫时代,他们视之为“俄国灾难”,或如普京所说的“地缘政治的灾难”。曾几何时,他们生活在世界的中心和未来之都,现在却沦为了第三世界。
外界以为苏联人渴望变革,错!大多数人苏联人不想有任何改变。他们从未梦想过自由。他们压根就不知道自由是什么。他们怎么能知道呢?他们只想过好日子,过西方人过的那种日子。而西方不过是一个巨大的超级市场。自由没带来多少乐趣,到头来成了他们无法适应的苦营生。事情也很快就起了变化。匪徒们劫掠了国家。有些人买得起飞机和海岛,其他人却享受不起一条白面包。
几十人在阿列克谢耶维奇的书里登场,讲述生活的细节与感受,赋予历史以鲜活的脸庞。此书第一部分“末日的安慰”还通过亲友的回忆讲述了十起发生在1990年代的自杀,事主有元帅、诗人和普通百姓,他们早已成了昔日精神乐土的囚徒,将苏联和人生划上了等号。
第二部分“空虚的魔法”则描绘了今日俄国。人们讲述为什么这不是自己想要的俄国。金钱的乌托邦取代了社会主义乌托邦,旧的价值体系全面瓦解,却没有新的价值体系入替。人人感到受了欺骗,大多数俄国人成了输家。仿佛一夜回到中世纪,宗教又一次成了唯一的希望。过去“光荣属于苏共”的标语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基督复活了!”的海报。领袖们不停地宣布寻找新的民族理念,四下里却仍然空空荡荡。人民感到孤独。从学者到扫街的工人,所有人都在寻找人生的意义。如果说昨天曾经一分为二的世界,各自为读过索尔仁尼琴的人和没读过索尔仁尼琴的人所占据,那么今天也可以分成两个世界,一个属于买得起的人,另一个属于买不起的人。
与此同时,新一代渴望着复仇,渴望用一个新的帝国来重现旧日的荣光。印有普京和梅德韦杰夫(意为“熊”)肖像的服装大为流行,象征着冬眠之后的俄国熊正在苏醒。苏联标志的扣子也成了时尚,只是穷人用铁扣,富人用金扣。民意调查显示,七成俄国人将斯大林视为伟人而不是暴君。放眼俄国社会,看上去是新思想,新感受,新人,但在很多层面上,他们仍然是苏联人。
此书的第二部分也写了十起自杀事件,只是今天自杀的原因已经变得多种多样。其中一起堪称后苏联时代翻版的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故事。亚美尼亚人和阿塞拜疆人陷入仇杀时,一个亚美尼亚小伙子无法与心爱的阿塞拜疆姑娘结婚,双双走上了绝路。一个女警官在派驻车臣剿匪三个月后吞枪自尽,身后留下了五岁的女儿和上了年纪的父母。还有一位妇女是莫斯科轴承厂文化宫人质事件的幸存者,已无法忍受按部就班的生活。她在早晨跑到外面去,但是走到哪里都能看到死亡。“恐惧在我们生活中所占的分量越来越大。我们正在变成一个恐惧的文明。”
阿列克谢耶维奇的作品是对前后苏联两个时代的有趣观照。但她在一次采访中说:“我的作品不可能跟得上时代。这段时间里现实变化得非常快,变得比所有人的想象都更为奇异。我们不再能够预知自己的未来,对梦境的内容也毫无头绪……与契诃夫笔下的人物不同,我们没法说一百年以后的生活和人类一定是美好的。他写下这些话一百年以后就出现了切尔诺贝利,出现了对纽约双塔的袭击。我们走出来进入了一个宽广的世界,看到了我们自己,并且回到了那个与过去一样的问题:我们是欧洲人还是亚洲人?我们愿意做欧洲人,却好像又做不成。为什么会这样?这就是我新书的内容。”
大书奖评委会主席布托夫说:“文学也可以是那个样子。阿列克谢耶维奇的书能比任何历史课本更好地教你了解我国的历史。你可以赞同也可以不赞同阿列克谢耶维奇,你可以和她争论,也可以抵制她,但她是一位总能让读者产生反应的作家。”
阿列克谢耶维奇的作品曾在中国出版,包括吕宁思译《战争中没有女性》、乌兰汗和田大畏译《锌皮娃娃兵》,以及王甜甜译《切尔诺贝利的回忆》。
(本文部分描述引用或参考了德国科隆加琳娜·杜斯特霍夫经纪行的公开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