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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4年12月03日 星期三

    艾柯:对人类记忆宝库的偏执之爱

    未孩孩 《 中华读书报 》( 2014年12月03日   10 版)
    《植物的记忆与藏书乐》,[意]翁贝托·艾柯著,王建全译,译林出版社2014年9月第一版,48.00元

        “你带着这么一本书离去/里面有几年的悲欢忧喜/高兴你带着它辗转途中/不晓得会遇上什么/飘流随水还是零落沾尘/你们已不是我可担心的了……”当已故香港诗人也斯送别友人、以及一本书时,想到即将辗转异地的友人,牵系于心的不是明月或垂柳,而是一本与友人共同辗转的书。

        随着电子书的普及,一度以标准化面目示人的印刷术似乎日渐摆脱了机械感,而日益私人化。艾柯在《植物的记忆与藏书乐》中为印刷术赋予最诗意的名目:一本书,从古埃及的莎草纸时代,到眼下平均寿命只有70年的书籍,都是关于植物的记忆。

        没有印刷术的发明,妄论人类记忆的大规模承续,因此当我们谈论书籍,其实是在谈论记忆术。图书馆是爱书成精者们的最佳意淫场所,其中有位神秘兮兮的阿根廷书精名叫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他扬言天堂应该是图书馆的样子。图书馆,几乎就是人类记忆的全部。博尔赫斯并未止步于此,在《博闻强记的富内斯》中,他创造出富内斯这个拥有骇人记忆力的人物,富内斯就是活生生的图书馆。

        但凡书精就像是记忆术狂人,贪婪地摩挲人类文明的版图、鉴识大地与星辰,任何细节都不甘放过。书精与普通阅读达人的区别在于,对阅读达人来说,焦点永远只是内容,以满足对知识的探索,或者虚荣;书精则不仅关注内容,书的材质、版本、插画的次序、扉页的位置等,皆是轻忽不得的细节,甚至一些阅读达人看来莫名其妙的怪书,却能叫书精如拾珍宝。

        艾柯先生向来以百科全书式小说家、符号学家为人所知,而在新近出版的《植物的记忆与藏书乐》中,读者将发现他还是一名书精。艾柯作为藏书家的“功力”在《哈瑙1609年版奇事》中彰显无遗。首先,海因里希·库拉斯的《永恒的智慧剧场》绝对算得上是一本奇书,据艾柯的描述,《剧场》融汇了基督教——犹太神秘哲学、巫术、物理、医学、化学……如果要勉强给此书归类,也许只能贴上“神秘学”的标签,真正是一本天马行空的百科全书式作品。艾柯对古书、奇书的知识让人钦服,而他对《剧场》版本的鉴定与分析实在体现出书精的专业素养。艾柯最后总结道,1609年版本是以完整形式问世的第一版本,其他如1602年版本、1608年版本等则为幽灵版本。

        如果对真伪版本的鉴别显得过于专业与“小众”,那么即使你我未修炼成书精,亦会喜闻乐见艾柯列举的奇书。有奇书必有狂人,无论是科学狂人还是文学狂人,书与人毕竟是二位一体的。在科学狂人的范畴中,有一位菲利普·福特于1913年在他的《宇宙冰》中提出:“整个宇宙就是冰与火永恒斗争的舞台,这种斗争产生的并非进化,而是各种循环或者说时期的更替”,“月亮、火星、木星、土星,它们都由冰体构成,另外的一个由冰体构成的圆环形成了银河”;又有一位埃德蒙·哈雷在1692年提出地球空洞理论,认为地球由四个球体组成,“每一个嵌入另一个内部,就像俄罗斯套娃一样”……如此想像力已经让人搞不懂福特先生与哈雷先生到底在写科学著作还是奇幻小说。罗马诺·皮奇戈尼的《安静之人的反抗》显得很愤怒,皮奇戈尼反抗了老布什,劝他不要参加选举;反抗了萨达姆·侯赛因,给他一些关于世界平衡的建议;还反抗了霍金,指责霍金抄袭了自己的作品……最后,皮奇戈尼要求人们选他为“独裁者”,任期一年,执政观点包括取消退休金与令母乳喂养成为义务。

        我们大概会不加思虑地将皮奇戈尼的书斥为狂人狂语,《安静之人的反抗》将被我们当废纸卖掉,或者在一开始就根本不会买下来,但艾柯不会放过这些混乱之书。在艾柯看来,“发掘‘其他及珍品书’栏目能够让我们体会混乱的魅力——刺激我们的超现实主义神经”。就书精所能到达的境界而言,艾柯是“博闻强记的富内斯”的继承者,富内斯的大脑中没有抽象与归类,我们看到的是一串葡萄,富内斯“看到一株葡萄藤所有的枝条、一串串的果实和每一颗葡萄”,“他说:我的记忆正如垃圾倾倒场”。相似地,艾柯被那些混乱归类的书籍所吸引,我们不能说这是单纯的猎奇心理,而是一种对人类记忆宝库的偏执之爱。

        因为无论是智者还是狂人,众所周知还是闻所未闻,书籍保存了人类大部分记忆。通过阅读,我们的记忆从自己的一生延展至无限的阈值,我们快速地从天真懵懂变得老成世故,仿佛早已活过数个轮回。

        麦克卢汉在《理解媒介》中认为印刷术这种媒介锻炼了视觉,同时,我们的听觉、触觉却变得迟钝,印刷术还孵化了专业分工、流水线文明。麦克卢汉认为电力时代已经到来,印刷术的时代日薄西山,艾柯却对印刷术保有恋物癖般的留恋。《碎布瘟疫》构想2080年的碎布瘟疫给图书收藏界带来的灾难性剧变;《一本电子书的内心独白》描述了电子书内心因精神分裂所感受到的错乱,电子书不禁羡慕起那些“一书一世界”的纸质书,因为纸质书由此至终只需要沉湎在单一的世界里,而无须从一个故事跳到另一个故事。

        最后,阅读还关乎我们的身体,正如艾柯所言,“人类用了几千年的时间来适应阅读。眼睛用来阅读,整个身体都进入状态。阅读也意味着找到一个正确的姿势,一个对脖子、脊椎、臀肌都有好处的方式”。如此说来,若想摆脱阅读,将比我们想象中困难得多,单单要改变根深蒂固的阅读姿势,便不知要经历几个世纪。也许艾柯才是对的,即使迎来电力时代,但阅读却远远没有结束,它还将如幽灵缠绕我们恒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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