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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4年11月19日 星期三

    《栖溪风月》一名指向特定的地域,作者吟咏的山水风月情事多数是在西溪一带。而西溪,正是我的故乡。

    一时意绪,写出千古情怀

    韩水法 《 中华读书报 》( 2014年11月19日   11 版)
    《栖溪风月》,卫军英著,首都经济贸易大学出版社即将出版

        回想自少时至今,读过多少人物的故事,每当壮怀激烈、失意惆怅、悱恻忧伤、情意难解,或喜气洋洋、心旷神怡、惬意悠闲,而至于春树暮云、万般心绪、纠结无穷,最能抒发这般人物怀抱心态的,大约要以唐诗宋词为第一,以至于人们常常要乘风归去,散发弄舟,至少要一发少年狂,雪夜登山,月下独酌,任是云海之邈实在难以相期,也要做个无情游。心中情绪,不平则鸣;鸣而为声,何者最佳,自是诗歌。

        一首好诗就形成一个独特的审美境界,不仅其他情景有异,并且造就某种一般性。境界包含情与境两类基本因素,一情可以多境,一境亦可以多情。关键在于情足够独特,又能够引起同感,境足够独特,又能够引起共享。由此,境界之中的情和境是不能过于怪诞的,否则就会失去美感的一般性。

        语言使境界展现出来。俗话说,诗要上口,这就有了平仄、节奏、韵律、修辞和典故等要求和章法。诗可以唱,可以吟,亦可以咏。现代许多人常常误解诗的意义,以为分成短行的文字就是诗。于是,有人写出若干或许多分行的文字当作诗,自己也就自矜成了诗人。但是,任何时代,任何语言的诗歌,如不切合上口的要求,就无法流传。在这一点上,现代诗与三百篇,不应当有什么差别。汉语现代诗的历史过短,并不成熟,表现力和语言美感都不足。因此,传统诗词形式,主要是律诗和词,在今天依然有其广泛甚至越来越多的爱好者,就是最自然不过的事情了。不过,自上个世纪始直至今天,从小学到大学,虽然有传统诗词入选教材,但律诗和词的基本知识并不在课堂讲授。仅仅出于传统的力量,私相授受,它们才得以延续下来。

        一册《栖溪风月》就是这个传统的样板。当然,不仅仅诗词,读者同时见及的是以古典形式优雅地呈现的山水、风月、才情和怀抱。或者可以说,古人营造了许多境界,而生活世界在发扬光大,人的怀抱自然也就要有新的表现。这是诗乃自然的歌唱的另一层意思。

        军英的才气在少年时代就已展露。在中学时,我们一起写诗,他才情与英俊俱飞。那时,他写的是白话诗,一写就是几十行,或有上百行,只是现在一时记不清了。当时,学校的几个诗友还一起编了一本诗集。可惜,几番迁居,那个诗集现在不知散落到什么地方去了。

        1977年高考恢复,翌年春天军英进入杭州大学中文系,硕士阶段又专攻诗词。杭州大学中文系当时为中国古典文学的重镇,唐宋诗词研究更是木秀于林,而军英如鱼得水。回杭时相见,听他谈词,将两宋的名篇背得个滚瓜烂熟,而词章格律,更不用分说,这令人很是羡慕。我于诗词虽可谓情有独钟,在北大也往中文系听了一些课程,但因有康德、黑格尔的著作,还有马克思的东西要对付,便不能如他那样自在遨游。军英向我谈刘过、吴文英,谈一些当时我知之不详的词作。我素来喜爱的作品其实不多。李白两首,李煜数阙,苏轼、辛弃疾、李清照、欧阳修、柳永原本大家,佳什颇伙,喜欢的就多一些;诸如范仲淹、王安石也就一两阙,他们仿佛是以一首词独步宋朝词坛。这些人物的词作奠定了词界的格局,影响了千古词风。随着年龄增长,我也觉得韦庄、秦观、周邦彦、姜夔、蒋捷等人作品的妙处;其实也只喜他们的一两首词,如白石道人的《扬州慢》,自然,仅这一首便胜过其他中才的数十百首。

        军英的视野自然宽阔许多,当年他大约也写过不少词。我始终记得他告诉我“倚床立就”的故事:即在大学宿舍里从上铺爬下来,靠着床架即可拟就一阙。可惜,这个集子没有见到他的少作,读者只能领略他的中年情怀了,不过,从中或可窥见他的少年心性。

        皇皇一百多首长短句中,《江梅引——庚寅正月西溪同游》最有趣味,初读之下就觉得有宋词之致。此次再读,对照其所和的洪皓原词,虽然时隔近800多年,实在是在相互辉映之余胜出一筹,尤其上阙,颇堪玩味:“西溪风月觅新梅。/几枝开?几人来?/料峭春寒、遗迹旧亭台。/碧芦白长堤外,掩孤笠,垂纶客,知是谁?”

        “几枝开?几人来?”将清冷的早春问得一片生动,多少透露出作者的欣喜之情。而孤笠钓客,虽然时见,却独守水渚,问是自问,无求答案,孤客自孤,不论心外。

        《贺新郎——天命自题》,五十载的回顾,恰在秋末;人生苦短,俯仰之间,已是半百:“未许西风来时路,何故风霜急切。/染几缕、青丝如雪。/自负沧桑人不老,却浅斟不胜寒江月。/情与貌,两清越。”

        在岁月的天命这个时段上,生涯的轨道已经大体固定,对以学术为业的人来说,终点的状况是大致可以预测的,奇迹当然会有,但不仅少,而且也只眷顾十二分勤奋的人。但是,在这个年岁的人又多数未能意识生命的巨大转变。而我们这一代人又经历过最戏剧化的社会变迁,巨大而迅速,对比强烈,以至于导致了许多人的精神分裂。要战胜这种分裂,人就得直面事实,走在人类正道,这或可是对清越的一解。

        军英诗词集中吟咏最多的除了山水,就是情,虽然不知那位伊人或那些伊人为谁,但情之殷殷,意之款款,不仅深长,也非常别致。试看《凤凰台上忆吹箫——寄赠》:“风冷溪桥,月涵秋影,今宵却向云栖。/想伊人归去,路远人稀。/微倦浮尘浊雾,常日暮、修竹独倚。/清辉下、疏眉翠黛,玉骨冰肌。”

        深情当为有情人写出,但两情如何相接?此阙写人间温婉感情,却如世外一般风致,伊人冰肌,他身玉骨。“想伊人归去,路远人稀”,却看景色,修竹石径,渐行渐远,背影、竹影与冷月交融;再观内心,一片怜爱,至记忆深处,更有另一番佳人之约之清景。虽是旧日风情,却为当下意象。

        《栖溪风月》一名指向特定的地域:他吟咏的山水风月情事多数是在西溪一带。而西溪,正是我的故乡,出生和成长的地方。自儿时起,我走遍了西溪的山水。这样,军英的诗词与我又有了一层直接的关联。

        杭州西北面原是一大片水乡。从原名为西溪的留下镇向北,向西到仓前、余杭,向北偏东直到良渚,远至塘栖,都是水网纵横的水乡。从介于临平和塘栖之间的孤立而起遍植梅花的超山峰顶往塘栖看,只见烟水苍茫。自留下以南以西就是绵延不绝的东南丘陵,西入安徽,南达福建江西。所谓西溪,就是以发源留下西南丘陵的一条溪河为干流,汇合了众多山溪的一片流域。这个流域包括现在的留下、五常和蒋村一带,是否还包括闲林和仓前,我不清楚。向东,它直至现在天目山路边缘。不过,这条干流原来穿留下镇北向去。大约在文革后期,因春夏之交经常洪水泛滥,有司将河改道,使之直接从荆山岭边流下五常去了。留下镇中心的那条河,规模虽然还在,水量却如一条小水沟了,舟楫不再通航,居民也无法游水了。两岸的商业也渐渐外移了。这条河在宋朝应是叫做西溪的。但在我的少时,它是没有名称的,到现在文献中地图上也查不到它的名称。

        军英所描写的是成为湿地公园后的西溪,它只是原来西溪流域一小部分,其他大部八、九十年代都被填平造城了,连一丝水乡的遗迹也没有留下。而我的少时,从留下到三墩之间方圆几十里,水面远大于旱地;从留下到余杭塘河之间,原是泽国,江南水乡之中的水乡;岸地如洲,不少是先民从水中围筑起来的,所以地名多用墩、埭和坝。它是江南水乡精神和物质的生活的样板。在我的记忆里,这永远是最美的一块土地。我千百次登上留下镇后的平基山,向北眺,烟雨水乡,向南望,崇山峻岭。留下这个地方,就在绵延数百里的山脉与辽阔数百里的水乡的分界线上,而独兼山水之利乐。这是我与军英相识,一起在中学求学的地方。

        这片山水,是我少时成长的天地,于我有故土之思,去国离乡之情。而军英在这一片土地上求学、工作和生活,与这里的花草竹木山水亭台楼阁日夕相处,游走于斯土,歌而出,咏而归。

        军英笔下的西溪,对我来说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它原有的地名和河湖,而陌生的是它太多新建的道路和设施。我生命中的西溪是带着华丽乡音的野性泽国,是每一处洋港河塘都弥漫有无数传说和故事的神秘水乡。湿地公园的建立,这一带古老的历史也被人翻出和记起,在军英的诗词里美丽地呈现出来。在我少年的时候,西溪的历史是封闭了的,少时所看见和游历的是一处又一处的废墟,巨大的地基,高大的孤墙。

        “西溪秋色,正闲逸图晚。/徐步横桥越连栈。/过孤亭、小径环绕丛林,阑干外、弯月如眉初现。”(《洞仙歌——西溪秋夜闲步》)

        这般闲适的西溪,正是我挚爱而陌生化了的故乡。我想,有一天我还得像少年时一样,走遍这片剩水余洲;做一些当年未曾做过的事情:寻小径,立孤亭,拍阑干,领略“亭台外、犹然绿柳,胜景更销魂。”(《满庭芳——题写西溪秋照》)

        人有军英的这样的朋友,便可经常进入诗人的兴会,“坐看湖山烟雨”(湖山空濛),“酒朋诗侣且无拘”(《一剪梅——超山探梅》)。江山家国,风花雪月,与文章友情,尽在胸中,而意气不妨清狂与浩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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